現在的趙李氏早已今非昔比,她身著翠紋綢緞五福褙子,頭上彆著四五根金銀簪子,手上更是戴著數個福字手鐲,整個人珠光寶氣。

但又因為她衰老發黑的皮相,以及長年勞作導致的賊眉鼠目,撐不起這誇張的造型,反倒是顯得她像是偷穿主人家衣服的粗使腌臢婆子。

很是辣眼睛!

趙李氏見得是趙宛舒,她略略地挑了挑眉,高高昂起頭來,“我當是哪個沒長眼的狗東西,跑來我家吠!原來是你們!怎麼,如今見你們二伯日子過得好了,也想來蹭好處了?”

趙宛舒望著她,簡直是一言難盡。

趙容則卻是一臉冷漠。

趙李氏對他們家不好,故而他們家跟趙李氏也向來是沒什麼感情基礎的。

趙二湖一臉焦灼地衝進來,見得屋裡到處都是人,他不由愣了愣:“阿宛,阿則,你們怎麼來了?這,這是怎麼了?”

方陸並著荷露幾個彷佛找到了主心骨,方陸是撲到他們跟前,荷露和蓮心則是一抱住了趙李氏的腿,一個則是撲到趙二湖跟前,嚶嚶嚶地哭訴了起來。

“老爺,您可算是來了……不然,您就見不到奴婢了……”

“老太太,您可要給我做主啊!我照您的吩咐照顧小姐,可她們一衝進來,不由分說就要把奴婢們發賣了!”

“我們可都是趙家撥過來,伺候您們的!他們這樣無禮,豈非是不把你們,不把趙氏放在眼裡嗎?”

……

幾人七嘴八舌地就把趙宛舒幾人的可惡行為放大了無數倍,她們都是大宅院出來的,最是會巧言令色,便是一分都能說成十分。

故而,哪怕趙宛舒有理,也生生被他們說成了蠻橫無理。

趙李氏第一個發怒,她指著趙宛舒兩個就破口大罵道,“好啊,兩個鱉孫!這裡是你們能夠撒野的地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這是趙家,是京城趙氏的地盤,你們算什麼狗東西,也配在這作威作福!人家認識你姓蛆啊!你們居然還敢在我們府中打砸搶,當我們都是死人嗎?我告訴你,趕緊地磕頭賠禮,然後給我滾!”

“這也是你們配來的地方?”

“你們不理二湖,欺負他老實本分,現下可是有我護著他!你們這些想沾邊的,趕緊給我滾,再叫我瞧見你們,我就報官抓了你們!”

“二湖,喊人把他們拖出去!”

趙青梔挪動身體,緊張道,“不……”

趙宛舒摁住了激動的她,澹澹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阿梔,別亂動。仔細身體,別上氣!”

說完,她這才慢悠悠地看向趙二湖,“二伯,你怎麼說?”

趙二湖被荷露的手纏住,他覺得格外彆扭,此時被趙宛舒一問,他腦子有些混亂,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是反應過來時,嘴裡卻是不由自主吐出了一句。

“阿宛,你有話好好說!做什麼喊打喊殺的……”

此言一出,別說趙宛舒,就是趙青梔眼裡的光芒都消失了。

趙李氏得意地抬起脖頸笑了。

趙宛舒聽著,也是忍不住發笑,她低頭捂著嘴,悄悄笑了兩句。

趙李氏覺得她笑得讓人起雞皮疙瘩,不由皺緊了眉頭,厲聲道,“你笑什麼?”

趙宛舒抬起頭來,眼底都笑出了水花,她冷冷澹澹地覷了眼趙李氏,“我笑你鳩佔鵲巢,也笑二伯母慈子孝!”

“你——”

趙宛舒撫平衣服上的小褶皺,略略地抬了抬下巴,覷了眼幾個丫鬟下人,澹澹道,“果然,老鼠穿上龍袍也不是太子。”

“便是府中養著幾個下人,卻還是被幾個下人拿捏住了,讓他們當家做主了,若是傳出去,真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她覷向趙二湖,“二伯,我原本以為經過那麼多事,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好歹也能立起來了。結果沒想到,你骨子裡還是軟的,這人軟一時便罷了,這軟一世就叫人看不起了。”

“雖然您是個長輩,這話也輪不到我來說。但是我也替阿梔抱不平!”

趙二湖臉色漲紅,“阿宛……”

“您先別忙著生氣。”趙宛舒止住了他的話頭,指了指床上的趙青梔,“你知道阿梔病了嗎?”

趙二湖頷首:“前頭天氣變幻,暖寒交替,阿梔初來乍到,有些水土不服,大夫給她看過,還給開了些藥養著……”

趙宛舒撲哧地笑出聲,“養著?我來時,阿梔燒得神志不清,這麼冷的天,屋裡頭連個火盆都沒有。說是養了個丫鬟,卻沒個人搭理主子,只在廊下自個兒烤火。”

“若不是我恰好想起這茬,今日過來,怕是今夜過後,阿梔屍身都涼了!這也配叫養著?那我還是真是大開了眼界!”

趙二湖愣了愣,他是真沒想到竟會如此,他連忙看向趙青梔,“阿梔,這,這是真的嗎?你怎麼不跟爹說……”

到底是父女,不如母女感情親近,府中的丫鬟婆子們都說這大戶人家需得注意尺度,父女年歲大了,就該一個居前院一個居後院的,而且自有丫鬟照顧,哪裡能讓個年歲大的父親前來親自照料的!

傳出去是會掉大牙的!

故而,趙二湖每回來,都被蓮心攔在外頭,然後稟報趙青梔的情況,少有見面的。

他還以為趙青梔是年歲小,身體不好,才會纏綿病榻,哪裡料到是丫鬟伺候得不盡心!

趙宛舒聽得他這番狡辯,愈發覺得想笑了,“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那二伯你長的眼睛耳朵是做什麼的?難不成別人說天上的太陽是方的,你也覺得是真的?”

趙二湖被她懟得臉色燥紅,嘴角動了動,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只微微垂下了頭。

趙宛舒真是對他恨鐵不成鋼,“您請了下人回來是來照顧你們,分擔工作的。您給錢,他們出力,這是雙向的!而今,他們拿錢不辦事,那就留不得這樣的蛀蟲!”

荷露幾個聞言,臉色大變,荷露第一個抱住趙二湖的胳膊,梨花帶淚地哭求,“老爺,老爺,奴婢如何盡心伺候您的,您應該最是清楚?您真的要趕走奴婢嗎?那奴婢不如一頭碰死在這,也好過叫人恥笑……”

說著,她扭頭就要去撞牆。

趙二湖驚了,慌忙要去阻攔,趙容則卻是三步並作兩步摟住了他。

“阿則,你這是做什麼?”趙二湖急了,“這可是一條人命啊!”

趙容則臉色冷酷,“二伯,不過是個丫鬟,是她有錯在先,卻用性命拿捏主家,那就是她的不是。按律法來說,她便是碰死了在家裡頭,告到縣衙裡,也是您佔理。您懼什麼?”

“可是……”

反正不管如何,趙容則都不肯放開趙二湖。

眼看著荷露就要碰到牆,旁邊的蓮心突然撲過去,抱住了她,“別這樣,荷露,你若是死了,留下妹妹如何是好啊?”

荷露當即順著力道坐在地上,兩人摟抱在一起,嚶嚶哭了起來。

一時間,好不悲傷!

趙宛舒見此,撫掌叫好,惹得眾人側目。

趙宛舒笑眯眯道,“好啊,好一齣堅韌不拔,不堪屈辱,撞牆自盡的戲碼!你們看著我做什麼?不是要凸顯你們寧死不屈的品質嗎?繼續啊!”

“放心,若是你真死了,便是我二伯不出一筆撫卹金,我都會替你出一筆厚厚的安葬費的!保管叫人知道知道你的真心的!”

“你怎麼那麼殘忍?”蓮心荷露兩人沒想到是這個結果。“我們可是皇商趙氏的人!逼死我們,你也別想好過!”

要知道,她們用這個戲碼拿捏住了趙家上下,這才叫她們在趙家上下風光無限。

“皇商趙氏?”趙宛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那你們可是姓趙?是哪個姨娘肚子裡出來的?總不會是嫡出吧?”

兩人愣了愣,“我,我們……”

這走向不對勁啊?

“那看來不是趙家的小姐了!”趙宛舒的臉色驟然一沉,“既不姓趙,算哪門子的皇商趙氏的人?若當真是得臉的丫鬟,會被下放送來做伺候人的事兒?拿著雞毛當令箭,蹉跎當家小姐,真真是好樣兒的!”

“巫陽大哥,這樣害主子的丫鬟留不得!回頭就把人送去府衙,叫大人自行裁決!”

趙宛舒是不喜歡對人用私刑,但她卻是講道理和律法的。

巫陽應了聲,當下拿了繩子捆住兩個嬌滴滴的丫鬟。

荷露急了,慌忙喊道:“你們不能這樣,我、我肚子裡懷了老爺的孩子……”

此言一出,屋內一陣寂靜,都反射性地看向趙二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