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河覺得他爹瘋了。

這年頭,除非家裡吃不起飯來的,哪個都嫌棄家裡兒孫少,巴不得多孫多福,哪裡肯把孩子過繼出去的?

若是真如此,得叫人瞧不起的!

他二哥便是沒生出兒子來,但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二哥二嫂又年輕,早晚能生出兒子來傳承香火。

便是生不出,也不見得閨女比兒子差,招贅個好女婿上門來,日子也照樣過啊!

“爹,你是不是老煳塗了啊?”

趙有根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低聲喝道,“你給我閉嘴!幫不上忙就別扯後腿,趕緊滾一邊兒去。”

他又滿臉賠笑道,“二湖啊,你大哥說得有理。你就答應了,回頭你大哥感激你一輩子!好不好?”

趙二湖左看看他爹,又看看大哥,心思亂如麻,他心裡開始是寒涼的,畢竟就如趙三河所言,怎麼大哥闖的禍,非得他來兜底填坑呢?

但他一貫是家裡的隱形人,現下卻得了爹和大哥的看重,他又覺得又驚又喜,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觸。

他嘴巴囁蠕道:“那我不是不能孝敬爹孃了,我……”

“沒事,爹孃心裡都惦記著你的孝心。”趙大海舌燦蓮花,“再說了,咱們不還在一個宗族裡,還在一個村裡嗎?你想爹孃了,隨時回來看爹孃就是。”

趙有根:“是啊是啊……”

趙二湖還沒來得及說話,趙福卻是不能忍了,他冷笑道,“我不要趙二湖過繼!”

趙有根皺眉驚道,“趙福你什麼意思?我家二湖又孝敬又懂事,下頭孩子成群,是頂頂好的人選,你家只是要給趙石一個後代。現在卻非三挑四選的,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別太過分!”

“我過分?”趙福手指指向自己,一臉驚愕,旋即被氣笑,“趙有根,你當誰都趙二湖這個傻蛋啊!看不出你們這小心啊!”

“是,我是要給我兄弟挑個後代,可沒說要挑個一門心思想著別人的傻瓜!”

“他趙二湖是孝敬,是懂事,但那是對著你趙有根一家。他可是斷了腿,你們當爹孃的不肯治,讓他去死,他還能惦記不能給你們養老而愧疚!”

“我趙石哥雖然沒留下什麼多好的東西,但左右還有一棟屋子,幾畝良田,若是讓趙二湖今天過繼,明天這些就該跟你們趙家姓了!”

本來趙福只是看不得趙二湖愚孝,可越說他越是覺得在理。

這麼一想,這趙家除了趙二湖,趙大海也是不能要的,哪兒有他偷了人媳婦,還把財產飛奉上的道理,那他石頭哥不得氣活了?

而好吃懶做的趙四江他更不會考慮。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旁邊義憤填膺,冷臉以待的趙三河身上,眸子驟然亮了起來。

是了,趙三河最是合適了。

不愚孝有能耐,最重要的是他腦子清晰,跟趙有根和趙李氏這兩公婆都不親近……

雖然對方肯定不會答應過繼……

但趙福卻是抬手指向了對方,聲音響亮道,“不肯讓趙大海一家過繼不打緊,那就讓趙三河過繼給我石頭哥當兒子。”

“那麼,這次的事情,我們就再不追究!”

此言一出,眾人不由愕然一片。

趙福居然敢開這個口,實在是勇氣可嘉。

現在要說村裡誰的風頭最勝,那肯定是趙三河了,他家不但短短時間裡還請了債務,還建了新房子,更甚者還在鎮上租了小鋪子做買賣。

雖然對方總說家裡沒賺到大錢,只是勉強煳嘴,但不妨礙大家看著那偌大的房子眼熱啊!

他們私下還在說趙有根和趙李氏腦子有包,居然輕易把這麼一棵搖財樹分出來單過,不然何至於連那嶄新敞亮的新房子都住不進去!

趙福卻說要過繼趙三河?

這不扯澹嗎?

趙三河愣了愣,還未開口,趙有根卻是第一個激烈地反駁,“不行,三河不行!我怎麼能把他過繼給趙石,這不是對不起祖宗嘛?絕對不行!”

他急得臉色都漲紅了,一連抗拒地說了好幾個不行。

趙宛舒有些怔愣,微微眯了眯眼,面色疑惑。

說起來,她以前懷疑過她爹不是爺奶親生的,畢竟他們對她家實在是太糟糕了!

可此刻,聽著趙有根說出這番話,她又很是迷惑。

趙三河也是滿臉不解,畢竟前頭為了給趙大海填坑,他爹可是二話不說就把他二哥給推出來了!

怎麼輪到他,反倒是做了回人呢?

可若說他爹多疼他,這麼多年下來,他算是二哥吃的苦最多的,當初趙宛舒病重,他們落井下石,把他們幾乎淨身出戶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忘不掉的!

那現在這又是什麼意思?

旁邊有村人嗤笑出聲,“趙福,趙三河現在可是隻能下金蛋的金雞,他傻了才肯答應過繼?又不是像趙二湖,過繼還能吃你兄弟的絕戶!”

趙有根以為自己聰明,但落在眾人眼裡,誰不知道那點小算盤的?

畢竟,又不是人人都是趙二湖這種蠢人。

趙有根脖頸都漲紅髮紫了,“我不是,我沒有,你們別胡說!我,我就是不想對不起地下的爹孃祖宗……”

趙福冷冷一笑,“你別給我扯這些。我可不想聽,我就一句話,趙大海、趙三河,二選一,答不答應?”

“不答應的話,哼!”趙福發出了很靈性的一句哼,意味深長。

便是旁人來勸,趙福都沒再說話,只是閉上眼睛,閉目養神,顯然是在等結果。

就是族裡想勸也勸不了,畢竟做錯方是在這邊,頓時大家都看向了趙有根。

趙有根咬緊牙關,臉色鐵青,心裡也是矛盾得很,他左看看一臉焦急的趙大海,又右望望面無表情的趙三河,難以抉擇。

趙三河突然沒了說話的興致,他拉著趙宛舒靠在一邊的牆壁,垂著眉眼沉默。

趙宛舒:“爹,您怎麼想?”

這件事的初始和推進雖然出乎她和她大哥的意料,但發展卻還是在意料之中的。

不過,最後一環的關鍵,還是他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