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了一瞬,聲音裡滿是委屈。

“明明我才是公主,我該被所有人捧在手心。

“可我出生就是奶孃照料,一日也見不到母后一面,父皇更是隻在年節時候才能看一眼。

“再長大了,母后盼著我生病,這樣就有藉口把父皇請來,我成了她侍寢生兒子的踏腳石。

“父皇厭惡母后,也一併厭惡我,根本不知道我多想親近他。

“如今母后被關起來,瘋子一樣跪下求我,讓我幫她求情,幫外祖一家求情。

“可父皇又不見我,我夾在中間,死的心都有,別說吃栗子,燕窩粥都喝不下……”

佳音把玩著腰上的荷包,耐著性子從頭聽到尾,原本想應付一下,過會兒找個藉口離開就算完成任務了。

但三公主最後一句話,還是讓她破防了!

“我還真不知道,公主居然會羨慕我,這真是一件稀奇事!

“公主也讀過書,應該懂些道理吧,那咱們今日就好好說說。

“公主說自己可憐,然後羨慕我被全家寵愛?”

佳音冷笑,嘲諷道:“那公主出生就有奶孃等一大堆人伺候,恨不得尿布都是綢緞。

“而我出生在逃荒路上,赤野千里,前有無數逃荒難民虎視眈眈,後有蠻人執刀追殺。

“若不是家裡人運氣好,撿到一隻羊,我活不過三日,小小屍體就被扔在山溝了,我該不該羨慕公主?

“公主坐在長毛地攤上,一群宮女陪著你,把寶石當普通石子玩耍的時候,我正跟著家裡人走在千里大山中。

“毒蛇咬了我奶奶,豺狼啃去我哥哥半個手掌,還有山匪要滅了我們全村。

“我剛剛會爬,就已經學會閉嘴,不哭不鬧不喊餓,不給家裡添麻煩,我是不是該羨慕郡主?

“好不容易走出大山,馬上到江南了,又被蠻人追殺。

“我奶奶傷得半死還記得護著我,我爹、我伯伯、我哥哥們拎著木棍,衝向蠻人鐵騎,恨不得抱著馬蹄子,就為了給我爭取活命的機會。

“公主知道,親眼看著親人去死,心裡是什麼滋味嗎?你不知道!”

佳音冷笑,掃了一眼有些聽傻了的三公主,越發鄙夷。

“我們全村人踏上江南這片土地的時候,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不帶傷不流血的。就是如今村裡缺胳膊少腿的,還有幾十個!

“好不容易分了一塊地方落腳,全是碎石頭和沙土地,外加兩座荒山,根本種不了糧食。

“你知道我們所有人心裡多絕望嗎?你不知道!

“碎金灘是我每日坐在草棚子裡,親眼看著所有人一鎬頭一鎬頭刨出來的,是我們所有人的汗珠子澆灌出來的。

“幾乎付出了一切,我們才有填飽肚子的機會,才能活命!

“那時候,公主在做什麼呢?

“在吃著點心和果子,穿著暖暖的,為你父皇母后不能陪著你玩兒生氣?為了新衣裙不合心意摔杯子摔碗?”

“我沒有!”三公主忍不住下意識反駁了一句,“我也很……”

她想說,她也很苦。

但說到底,她確實從來不知道捱餓是什麼滋味,逃命是什麼感受……

佳音翻個白眼,繼續說道:“我奶奶說過,人這一輩子,吃的苦和享的福都是有數的。

“我出生窮苦,活著艱難,但我有父母親人的疼愛,同甘共苦。

“你身為公主,享受了普通百姓沒有的錦衣玉食和至尊至貴,自然也要承受天家的親情淡薄之苦。

“沒有人事事都順心,活一輩子一點兒傷心事都沒有!你不能端著碗吃飯,還要嫌棄碗難看。

“皇上和皇后許是對你不夠關心,但也給了你錦衣玉食啊!

“你想要平常人家的和睦幸福,還想要天家的富貴滔天,是不是太貪心了?

“有機會你去賑濟署看看,那裡多少孩子失去了父母親人,這麼冷的天扛著掃帚在街上掃雪,凍得手指上都是膿瘡,只為了得到兩塊餅子填飽肚子。

“他們犯愁的是如何活命,如何穿暖,可不是犯愁的喝不進去燕窩粥?!”

三公主捏著被角,臉色有些紅,不知道是不服氣,還是羞愧。

佳音也懶得再浪費口水,站起身,“方才皇伯伯說,咱們倆也算自小相識,那我就看在這點兒情面上,多說幾句。

“這世上任何人都要學著獨立,不是攀附任何人活命,更要明白自己的責任。

“我一個農家出身的小丫頭都要忙著孝敬長輩,開鋪子幫襯家裡,更要不停的學本事。

“你是公主,享受的是皇伯伯的庇護,你難道不是該優先孝敬皇伯伯嗎?哪怕烤個點心,做個針線也是你的心意啊。

“皇后娘娘和吳家有如今的下場,是咎由自取,你為了他們去逼迫皇伯伯,皇伯伯該多傷心啊!

“有自艾自憐的這個功夫,我勸你不如多學些本事吧。

“以後當真有一日,需要你為天武、為皇伯伯分憂的時候,你也不至於還是這個單蠢的樣子!

“不但不能幫到皇伯伯,還要讓他時刻為你費心!”

說罷,她也不理會三公主,草草行了一禮就出宮了。

三公主氣的瞪眼睛,想攔人,但又不知道怎麼反駁。

大宮女進來,見主子如此,就趕緊問道:“公主,可要把人抓回來,這個康樂郡主太放肆了!

“公主告到皇上那裡,把她的爵位撤掉!”

“你才放肆!”三公主卻變了臉色,厲聲呵斥大宮女,“滾出去,本公主要做什麼,輪不到你一個奴婢多嘴!”

大宮女驚了一跳,立刻縮了脖子,迅速退了下去。

三公主狠狠錘了幾下被褥。

她也氣佳音說話不客氣,但她不傻,佳音的話確實……有道理!

而且之前,從來沒人同她這般說過的。

她身邊的嬤嬤和宮女都會哄著她,順著她的心意,卻也讓她鑽牛角尖越來越深。

今日,她卻被冷嘲熱諷的敲打醒了……

御書房裡,皇上和侯爺說了半晌話,突然有些惦記,就問易總管,“郡主和公主還在一起玩耍嗎,兩人有沒有吵架?”

侯爺不動聲色,卻也望向易總管。

他不怕佳音和公主吵架,他擔心佳音太懂事,又委屈自己……

易總管趕緊應道:“老奴這就召芷蘭宮的人過來問問。”

很快,一個小太監就被帶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