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人回到洛天宗的時候,伊然已經恢復無虞。

看著白茫茫一片的洛天宗,伊然獨自登上落一峰的石階。

此行不過半月,走時還沒有落雪,歸時已是白雪封山。

一個弟子都沒有得山門,與隔壁的聞天峰形成鮮明的對比,在皚皚白雪中盡顯落一峰的寂寥。

在伊然的感知中,石階上有三道身影。

他們一邊清理著積雪,一邊打著拳架,緩緩往山門處行來。

尚且還有著百餘臺階時,蘇大便是大吼一聲:“師傅!”

崔晟直接被嚇了一大跳,腳底一滑便像是坐滑梯一般朝著山腳滑去。

談小魚見狀頓時來了興趣,直接坐在崔晟滑出的雪道上,與崔晟一起朝著山下滑去。

崔晟還沒有到修行的年紀,談小魚卻是才入門半年。

兩人都沒有深厚的內勁,但是每日練拳的他們卻有著不弱的體魄。

伊然根本就不擔心他們會出什麼狀況。

“咻咻咻”三道破風聲響起。

兩道從伊然身側滑過,一道聲音停在了伊然身前。

他的雙手伸出,想要抓住身前的兩道身影,但卻失之交臂。

隨著“轟!轟!”兩道撞擊聲響起,蘇大尷尬地對著伊然說道:

“師傅,是弟子無能,沒能抓住他們。”

但是未等伊然開口,便有兩顆腦袋從雪堆中冒了出來。

“伊然哥哥,我好想你啊!”

“伊然大師兄,你終於回來了!”

帶著興奮的神色,兩人扒開雪堆,蹦蹦跳跳來到伊然身前。

與蘇大鄭重的神情不同,崔晟和談小魚看待伊然更像是看待兄長。

而伊然對於蘇大而言卻像是嚴厲的師長,尤其是伊然時常在外遊歷,每次回來又神龍見首不見尾。

除了最初教導他練拳外,基本就像是個甩手掌櫃,全權交由崔萬山夫婦指導修行。

伊然摸了摸崔晟和談小魚的腦袋,滿是關懷地說道:

“你們太頑皮了,雖說筋骨鍛鍊得不錯,但還是要小心啊!”

“還有,你們的任務可都還沒完成呢!”

說著伊然指了指滿是積雪的石階。

崔晟和談小魚立馬得到任務般蹦上石階,一階一階仔細地清理著積雪。

蘇大沒聽到伊然喊自己的名字,內心失落無比,可還是強忍著酸意轉過頭,想要去幫著一起打掃。

卻不承想被伊然叫住了:

“蘇大,陪我這個記名師傅一起上山。”

在經過崔晟和談小魚兩人身側時,伊然攬過兩人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說道:

“大師兄交給你倆一個任務。”

一聽伊然還要給兩人派任務,兩人的眼神又一次亮了起來。

“還有十日就是年關了,恰好大師兄這趟出門帶回來不少好東西。”

“所以就讓落一峰諸弟子到封頂齊聚,享受一下大師兄帶回來的美食吧。”

“至於通知師兄弟們的任務,可就要交給你們咯!”

“好嘞!”

崔晟激動地跳了起來,結果腳下一滑,又要從石階上滑落下去。

只是這一次卻被伊然拎住了領口,兩條腿在空中不吝不吝晃盪。

談小魚一聽有好吃的,立馬就來了勁,刻意地板著臉,一臉認真地回答道:

“保證完成大師兄的任務!”

日復一日上山下山的崔晟,和這半年來加入他隨他一起的談小魚。

兩人就像是落一峰上的耳報神。

在落一峰上。

沒有春江水暖鴨先知,只有小道訊息崔晟和談小魚先知。

在古德和崔萬山夫婦他們都還沒有認全所有新弟子的時候,這兩人就因為每日的上上下下跟所有人都熟絡起來。

對於他們而言,在九天內把訊息通知所有人不過就是小菜一碟。

將崔晟放下之後,又叮囑他們一定要把石階上的積雪打掃乾淨才能去做任務,伊然這才靈者蘇大一步一步登山。

……

……

“蘇大,還記得你登上落一峰那天嗎?”

伊然看著山巔的方向,平淡地問著。

“師傅,弟子記得。”

蘇大低垂著頭顱,因為說起他登上落一峰的情況,就讓他想到那句“以你的資質,修行會是一件很苦很累的事情”。

正如這句話所說的那樣,這兩年半里他沒有偷過一次懶,每日清晨的練拳從未少過一次。

即便是大雨天,即便是中秋、年關這樣的重要節日,他也都會在自個屋裡打完一遍拳架。

除了自己練習拳架之外,崔萬山與裴菲兩人的授業,他也從未缺席過。

而且不光如此,蘇大從來沒有因為是伊然的弟子而多佔用任何的資源。

甚至於,就連伊然也從未給予過他優待。

他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去完成大大小小的任務,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

兩年半的努力,讓他的體魄率先踏入了一階。

但是他的資質,卻是用了整整兩年半時間才堪堪達到三星武士。

即便是在風火公國那樣的偏遠地方,這樣的資質也得說上一句差!

甚至說一句難聽的,若不是他是伊然收的弟子,若不是他身在落一峰,恐怕早就被逐出師門了。

“這兩年多,修行該吃的苦你一點都沒少吃,但是修士該有的暢快你卻是絲毫沒有享受過。”

“你覺得,這世上最暢快的事情該是什麼?”

蘇大依舊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捏住兩側的衣角,嘴唇死死地抿住不發一言。

這兩年半里,他有多少次午夜驚醒,都是因為家破人亡的那一幕。

妹妹被賣,自己被拋棄的場景,他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可是蘇大不知道伊然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耳邊又傳來伊然似是自言自語的聲音:

“問心即可,不用在乎師傅的感受,即便你說要殺光世上所有拋棄子女的父母。”

“且不說你能不能做到,至少為師不會阻攔你。”

“因為在為師看來,錯就要擔起相應的責任,就應該受到該有的懲罰。”

蘇大咬著牙,使出全身力氣才終於鼓起勇氣說道:

“弟子我……今生就只有兩個念想而已。”

“第一個就是找到將我們拋棄的父親。”

“若是他還活著,必須再問他一遍為何要將我們拋棄。”

“若是他已經不在了,那弟子也要找到他的墳冢為他上一炷香。”

“第二個則是找到妹妹蘇小花,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若是還過得去,那弟子便不會現身打擾她的生活。”

“若是還在受苦,弟子即便當一回惡人也要將妹妹救回。”

伊然依舊沒有回頭,但眼神中卻有著思緒蘇大看不到的笑意。

無論這個世道如何險惡,如何讓人墜入其中無法自拔。

至少在這些少年身上,伊然還能夠看到希望,看到與命運抗爭的精神。

“你的想法挺好,只是你的修為實在是不堪入目。”

“你始終在山上修行,雖說艱苦卻沒有半點險惡。”

“對於你這樣天賦不夠的人而言,更像是被困在了這裡,穩妥卻沒有半點機會。”

“而且若是沒有意外的話,想來以你的實力也足以獨自完成自己的念想了。”

“所以,為師準備帶你出去遊歷一番,去完成你的心願。”

原本只是捏住衣角的雙手驟然握拳抓緊,原本低迷哀傷的情緒驟然變得高昂。

蘇大眼神赤紅而炙熱地問道:

“師傅,我們什麼時候走?”

伊然轉過身過,學著宋天鵬那般一個腦瓜崩打在了蘇大的額頭上,不帶好氣地說道:

“急什麼?”

“還有十日就到年關了,為師剛剛還給崔晟和談小魚佈置了任務,你難道忘了嗎?”

“等到過了年關,我們便出發!”

聽到伊然的安排,蘇大也如崔晟一般難以掩蓋內心的喜悅,直接一蹦而起歡呼雀躍。

在交談之中,兩人竟是已經來到了山頂。

……

……

白雪覆蓋的山頂白茫茫一片,寒風吹過揚起片片雪花。

頭頂雲霧伸手可摘,在陽光的映照下氤氳生輝,讓落一峰頂宛若人間仙境。

幾名身穿弟子服飾的身影,正在和老人一起清掃著積雪。

有俏皮者,已經在崖邊堆了好幾個精緻的雪人。

再度開峰的落一峰,擁有了洛天峰地階長老伊然,不僅帶來的名氣,也解決了外在的隱患。

隨著腳踩冰雪發出的“吱吱”聲,所有人都轉過頭看向了石階的方向。

“伊然大師兄!”黃梅率先扔掉手中的掃帚然後奔向伊然。

緊跟在黃梅身後的是李玉倩和吳靈珠兩人。

她們卻是將掃帚放好之後才快步走向伊然,然後才和黃梅一樣對著伊然行禮然後喊著“大師兄”。

伊然看著三位秀色可餐的女子,只是淡淡地笑著說道:

“幾日不見,幾位師妹更加標緻了,可是修行也不能落下啊!”

黃梅聽到後撒著嬌,拉住身後古德的手臂說道:

“峰主大人,您可得為我們做主啊,我們天天刻苦修行,可沒有絲毫鬆懈啊!”

古德撫著蒼白的鬍鬚笑道:

“是也,是也,黃梅說得沒錯,她們幾人的修行,可比唐鑫宋白他們刻苦多了。”

“你瞧瞧,這三閨女還算體諒老夫,幫著清理積雪。”

“你再瞅瞅唐鑫他們,早就沒個人影了。”

古德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是臉上的笑意卻沒有半點責怪他人的意思。

伊然“哈哈”一笑,便將這事揭了過去。

古德卻是不準備放過伊然,繼續問道:

“這次出門可有什麼收穫?說給爺爺聽聽呢!”

將古德扶進屋子,伊然將南山城一行全都說給了幾人聽。

讓古德和黃梅他們全都大驚失色,捂住嘴巴久久不能言語。

只是伊然說了自己與幾位平民修士深入魔獸森林,遇到了煮湯很好喝的獅魔魚,見到了跟腐木一般的腐尾鱷。

還遇到了六階魔獸的混戰,得到了不少六階魔獸的屍體。

卻沒說自己遇到了王階魔獸,也曾有過生死之危。

說了自己在南山城殺了幾個謀害平民修士的歹毒傢伙,卻沒說自己直面王者,幾乎就沒能走出南山城。

……

……

正如沒能力的父母,不會與孩子說自己在外有多麼辛苦。

而有能力的孩子,也同樣不想讓沒能力的父母知道自己經歷了多少委屈。

報喜不報憂,大抵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