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京城宅院的門重重被關上,氣氛凝重。

陸異之最先走進堂內,頭也不回說:“給小姐換個婢女。”

跟在陸芯身後的婢女,腿一軟跪倒在地,不待哀嚎出聲,就被小廝們按住,利索地塞住嘴,向外拖了出去。

婢女的手只來得及抓住陸芯的裙角,但手軟無力,很快就被扯開。

陸芯似乎沒有察覺,頭也沒抬一下,安靜地跟著陸異之邁了進去。

陸異之沒有再說話,堂內安靜地令人窒息。

陸芯再忍不住了,小聲說:“你也沒告訴我…….”

陸異之轉過頭看她。

雖然說溫暖如玉公子翩翩,但當沉下臉,陸芯的聲音立刻停下,將頭再次低了低。

“我沒告訴你,又如何?”陸異之的聲音傳來,“就算你突然見到了,在街上,在人前,怎麼說話怎麼做事,你都不懂嗎?你知道為什麼不讓你進京嗎?為什麼進京之後我要一直關著你嗎?”

陸芯小心翼翼抬頭看他。

“不是為了你的安全。”陸異之說,“是因為你蠢,只會帶累家族!”

這話對一個女孩兒來說太重了,尤其是從小被全家人寵愛的陸芯,眼淚頓時湧出來。

“哥。”她哭著說,“你聰明,你聰明還做出這種事,你把那女的藏在京城,還給她開鋪子,你瞞著所有人,你這樣就不是帶累家族嗎?”

“我沒有把她藏在京城,那鋪子也不是我開的。”陸異之冷聲說,“她早就來了,家裡也知道,只不過沒必要告訴你。”

陸芯的氣焰再次一滅,用袖子擦眼淚,聽著陸異之的嘲諷砸下來。

“她來京城這麼久,都沒有鬧起來,世人皆不知,這難道不是因為我?”

“結果呢,你一來,就鬧到了大街上,鬧到了夏侯小姐面前。”

“你還敢埋怨我?”

陸芯不敢了,哭著拉住陸異之的衣袖:“哥哥,我錯了,那怎麼辦。”

陸異之甩開她的手,轉過身沉默不語。

“哥哥,你在街上說的那些,能解釋掩蓋過去吧。”陸芯帶著期盼問,又討好說,“哥哥你聰明,及時想到這些話。”

街上的民眾倒還好說,但夏侯小姐——陸異之沉默一刻。

“你以為這世上人人都像你這麼蠢嗎?”他說。

又罵我,陸芯撅嘴,然後聽到陸異之嘆息一聲。

“你以為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聰明人嗎?”

那個夏侯小姐看起來就很聰明厲害,陸芯將嘴收回去,肩頭縮了縮,還真不好騙。

“我,我,去給她解釋一下?”她結結巴巴說,又大著膽子說,“其實就是說明白了也沒什麼,別說是那賤婢痴心妄想,就算真有什麼,也不過是婢女,誰家少年公子身邊不能有個婢女伺候了?”

說到這裡又忍不住上前一步。

“哥,你只要別想著抬舉她,左右也不過是個通房。”

陸異之轉頭冷冷看她一眼。

陸芯縮著脖子後退一步。

“你明天就走。”陸異之冷冷說,“現在立刻去收拾行李。”

陸芯一句話也不敢說,忙向後去了,離開前堂,才覺得能順暢呼吸了。

真是好嚇人,還是第一次見哥哥發火的樣子,罵她罵得這麼難聽!

陸芯恨恨一甩袖子,這都怪那個賤婢!

跑什麼跑,如果那時候不跑,就能避開哥哥和夏侯小姐了。

這賤婢,擺明了就是要去找哥哥庇護,裝弱小可憐!

想到這裡,她又按了按肩頭,還隱隱作痛,哥哥為了那賤婢還打了她一下!

現在就這麼護著,將來肯定是捨不得只讓做通房!

別以為她真蠢,她心裡可清楚了,男人們都是貪戀美色,想起看到站在店鋪外女孩兒的那一眼,清麗脫俗。

要不然她也不會愣住了,以為認錯人。

“秀兒,她以前有這麼嗎?”陸芯問。

轉頭髮現身後空空。

這才想起來,婢女被拉下去賣掉了。

罷了。

陸芯撇嘴,惱火對著外邊喊。

“快點給我買個新婢女啊,要不然怎麼收拾行李啊!”

……

……

陸異之還站在前廳,家僕們也都在,婢女被髮賣了,他們也要受懲罰。

比那個婢女好一些,沒有被賣,只是罰了月錢。

聽到陸芯在內的喊聲,沒有人敢回答,直到陸異之擺擺手。

“下去吧,給她挑個婢女。”他說。

家僕們忙退下,只餘下陸異之的貼身小廝。

“公子,怎麼辦啊。”小廝不安問,“夏侯小姐要是誤會了,夏侯先生會不會——”

直接將公子逐出太學啊?

陸異之反而笑了,搖頭:“不會,夏侯小姐不是那樣的人。”

體面的小姐不會做這麼不體面的事。

“我會去跟她解釋的。”他說。

不過在去見體面的小姐前,要先解決不體面的那位小姐。

今天都敢當眾撲他懷裡了,可見他陪著夏侯小姐一同出現還是刺激到她了。

再不親自單獨去見她,明日說不定就真的要去太學門外找他了。

陸異之輕嘆一聲。

……

……

許城玲瓏坊裡,青雉輕輕吐出一口氣。

“小姐。”她壓低聲問,“出什麼事了?”

雖然一開始不知道怎麼回事,但看到小姐撲進陸三公子懷裡,她原本胡亂的猜測都消失了。

一定有什麼事,否則小姐不會這樣做,而且這事肯定跟男女之情毫無關係。

魏東家和陸掌櫃也過來了,七星小姐突然被一個小姐追著跑,他們第一時間就知道了,也讓人跟著去了。

對陸家他們也不陌生。

“是陸家又有逾矩了嗎?”魏東家問,又皺眉,“當初在許城的時候,就該給他們些教訓。”

七星含笑說:“不,他們沒逾矩,這次應該說是我逾矩了。”

那是為了什麼?魏東家和陸掌櫃看著她。

七星收起了笑,說:“我不是因為看到陸芯才跑的,我是看到了張元。”

室內三人神情有些茫然,張元是誰?

七星解釋說:“滾地龍是我從張元手裡搶過來的,張元就是那位京兆府的官員。”

是他啊,三人有些恍忽,感覺這是上輩子的事。

滾地龍在前一段已經送出了京城,跟著東墨的人到處遊歷去了。

官府也早就不在追查這個桉子,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怎麼…..

“那個張元還在查?”

“他查到了什麼?”

室內響起詢問,七星一概搖頭,表示什麼都不知道,這個張元,也是今天第一次見。

“但,他當時就站在街對面,眼神銳利,沒有逛街的閒適,視線一直盯著我這裡。”七星說,“鑑於他曾經的身份,他絕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的。”

她必須想辦法應對。

“我需要給張元一個我為什麼在京城的理由。”

所以那一刻,陸芯的出現反倒是恰巧。

“與孤女為自謀生離家赴京城相比,孤女為愛奔京城苦守俏公子,才是人更喜聞樂見,更合情合理,更能引人滿座。”

青雉微微愣了愣,總覺得這句話聽著有點怪…….

陸掌櫃在旁忍不住笑問:“七星小姐是不是看過戲?”

七星嗯了聲:“以前,父親帶我看過一次。”

不,她沒有感覺,但此時想起來,挺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