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靜瑤和沈逍走出喬家的正屋,這屋子修得很好,青瓦白牆,院子裡種著一棵石榴樹,雖然光禿禿的,但是從那粗壯的樹幹就能想像出七月榴花紅勝火。

這房子是董祥修的,董祥之所以修這房子,並非是因為喬家是他的舅家,而是衝著小喬氏。

華靜瑤忿忿地想,董祥知不知道喬家是為了省下那五百兩銀子把小喬氏送給老李的呢?

想來是不知道的吧,如果他知道,還願不願意供養這對夫妻?

這時,一箇中年漢子從外面進來,看一眼沈逍和華靜瑤,便衝著屋裡喊道:“舅老太爺,出大事了,二表姑孃的墳讓人給挖開了!”

華靜瑤和沈逍對視一眼,從這漢子的稱呼可以判斷出來,這就是董祥留在這裡照顧喬家二老的僕人吧。

喬老實從屋裡出來,看到沈逍和華靜瑤,有些詫異他們為何還沒走。

那漢子連忙又重複了一遍:“舅老太爺,二表姑孃的墳讓官府的人給挖了,里正爺還說他管不了,您快去看看吧。”

喬老實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接著甕聲甕氣地斥責那漢子:“里正爺都管不了,俺就更管不了,你回去問問那官府的人,挖墳賠不賠銀子,能賠多少?”

漢子怔了怔,想說什麼,可也只是嘆了口氣,這種情況他不是頭回遇到了,漢子轉身離去。

喬老實看一眼還在院子裡的沈逍和華靜瑤,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問俺婆娘那麼多,咋還不走?”

這是猜到他們和挖墳的人是一起的吧。

華靜瑤忍不住了,冷冷地問道:“那是你閨女的墳,光天化日被人挖開了,你也不攔著?”

“你這位小姐說的是啥子話,那是官府,是官府的人給挖的,里正爺不管,俺管得了嗎?再說,那死妮子不是俺親生的,丟人現眼,俺早就不認她了,若不是俺那外甥非要立什麼衣冠冢,俺才不讓她埋到那兒。”

喬老實振振有辭,華靜瑤氣得想要捶死他。

“如果她不是你閨女,你能住在這麼好的房子裡嗎?董祥會給你這個舅舅修房子?”華靜瑤譏諷道。

“這有啥,這是俺家該得的,當年為了買那死妮子,俺讓那柺子坑了二兩銀子,二兩銀子呢,俺還養了她十幾年,十幾年啊,吃了俺家多少糧食?”喬老實這會兒可一點兒也不老實,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

華靜瑤更來氣了,她道:“董祥假冒房主,賣了老李的房子和鋪子,又用那錢給你蓋了大屋,這蓋大屋的銀子是贓款,所以你這大屋也是賊贓,這案子審完,這房子就要充公,到時你們想不搬走都不行!”

說完,華靜瑤轉身就向外面走,身後傳來喬老實的喊聲:“啥賊贓,俺不知道,俺不搬,這是俺的房,是俺的!”

出了喬家,沈逍追上華靜瑤:“他應該是當真了,接下來該睡不好覺了,你也別生氣了。”

毛貴兒說過,老李那宅子賣得相當便宜,董祥不缺那點兒銀子,他之所以要把老李的房子給賣了,一是為了掩蓋老李的死訊,二是為了出氣。

董祥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可也是小富,衙門根本無法證實,喬家這房子是用贓銀蓋的,所以華靜瑤的那番話,也只是想給喬家二老添堵而已。

華靜瑤咬牙:“老李固然可惡,這喬家也不是好東西,但凡他們能為兩個女兒著想,也不會把她們賣了一次又一次。”

可這樣的人,卻不能治罪。

就如那蔡老太太,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整個京城都知道她殺死孫女,可也只能是奪了她的誥命,她還是清遠伯府的老太太,如果沒有呂夫人的誤殺,蔡老太太至今還在安享晚年。

沈逍勸道:“這樣的父母只是少數。”

他在襁褓中便遠離父母,雖然從未承歡膝下,但是他一直都能感受到父親對他的關愛,勳貴子弟應有的一切,他全都不缺,在沈逍眼中,華靜瑤如是,所以面對華靜瑤的憤怒,他想不出更多的話語來勸慰。

華靜瑤說道:“你聽說過嬰兒塔嗎?”

“嬰兒塔?”沈逍搖搖頭。

“嬰兒塔是扔孩子的地方,塔的一側約莫一人高的地方有個小洞,那洞只能容下一個嬰兒扔進去。有的孩子是病死的,還有的孩子並沒有死,只是生病了,父母不想浪費錢財給醫治,便扔進嬰兒塔,反正爹孃還能再生,那個小洞的位置,約莫有我這麼高,被扔進塔裡的孩子想要爬都爬不出來。除了生病的孩子,更多的是女孩兒,生下孩子看到是女娃,就扔進那塔裡,反正還能再生,那塔裡常常會傳出小孩子的哭聲,她們一直哭,直到哭得沒有力氣,直到活活餓死。不要以為只有窮人家才會往塔裡扔孩子,有錢人家也會扔,扔了就扔了,反正還能再生,正妻生不出來,就買姨娘接著生,若是自己家裡生不出男丁,也還能在族裡過繼,過繼來的兒子也是兒子,親生的女兒卻只能扔進嬰兒塔。”

華靜瑤雙手握拳,前世她親眼見過嬰兒塔,也親耳聽到過嬰兒塔裡傳來的哭聲,她想從那小孔裡把孩子拉出來,可是夠不到,她讓史丁用石頭把嬰兒塔砸了,當地的村民發現了,上百人拿著鋤頭鐵鍬,把他們打得落荒而逃。

“這事當地的衙門知道,父母官也知道,可是不會管,也不能管,因為把孩子扔進嬰兒塔的是他們的爹孃。而我們知道了,也管不了,律法上沒有這個,沒有。”

華靜瑤說完,便大步流星向打穀場走去。

沈逍怔怔一刻,拔腿追了上去。

打穀場上的村民已經散開了,有人得了賞銀,有人回到家裡組織全家人想線索。

看到華靜瑤,史甲迎了上來:“姑娘,小的問出了一些事。”

“說說吧。”華靜瑤向村口走去。

史甲跟在華靜瑤身後一步的距離,說道:“拿到賞銀的是喬興福的媳婦。喬興福媳婦說就在大喬氏出事之後大約一個月左右,她孃家兄弟接她回孃家,說是聽來他們村裡的貨郎說,那條路上不安生,還說親眼看到七八個漢子在破廟裡......喬興福媳婦說那貨郎現在還常去她孃家那個村,姓徐,都叫他徐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