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是閒也好忙也好無論,對於劉翰林而言,有一點卻是肯定的。

除非劉翰林腦子被髮了洪水,否則他決不會用那錠建安十三年的稅銀來嫁禍別人。

官銀本就少見,三十年前的官銀就更少見了。

這錠銀子無論是李少白主動上繳還是被強搜出來,都會引起注意,建安十三年廣平倉發生的事,必然會被提起。

那案子流出的血雖然已經幹了,但王犟驢如今還活得好好的。

一旦查出劉老太爺是那案子的漏網之魚,別說是與皇子的親事,就是整個劉家,都要受到牽連。

劉翰林若是知道家裡藏著這麼一錠官銀,他要麼把這銀子永埋地下,要麼就是熔了重鑄,不過後者的可能不大,要熔銀子不是簡單的事,很容易會被查出來。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會現在這種情況。

對了,第一個要到小跨院搜查的是誰?不是尹捕頭!

華靜瑤想到了一個人。

她對尹捕頭笑了笑,道:“抓人吧。”

尹捕頭一怔,這已經抓了好幾個,還要抓誰?該不會是要抓那位準皇子妃劉大姑娘吧。

他可不敢!

華靜瑤顯然已經猜到他在想什麼了,無奈地說道:“不是劉大姑娘,是劉管家。”

尹捕頭鬆了口氣,卻又疑惑起來,這關劉管家何事?

那位劉管家,人可真不錯,今天一直跑前跑後,又是端茶送水,又是幫著找人,比劉翰林這個主家更懂事。

但是華大小姐讓抓劉管家,尹捕頭是一定要抓的。

不為什麼,這是習慣。

尹捕頭讀書不多,但是他深深知道兩件事,一是要想立功,就要跟著華大小姐;二是華大小姐吩咐的事,他若是不去做,那就別想立功了!

不過,出乎尹捕頭的意料,劉管家見他來抓人,絲毫沒有意外,一派雲淡風輕:“來了,好,走吧。”

華靜瑤的手裡正反玩著那錠官銀,看到劉管家,她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不是劉老恭人的東西,而是你的,對嗎?”

“對。”劉管家面露微笑,對於華大小姐的問話毫不意外。

“你不意外?”華靜瑤問道。

“您能找上我,那就不意外了。”劉管家平心靜氣。

“敢問貴姓?”華靜瑤又問。

尹捕頭一頭霧水,劉管家他難道不姓劉?

劉管家卻含笑說道:“小可姓衛。”

“令尊昔年在賀州廣平倉任職?”華靜瑤問道。

“回您的話,昔年在賀州廣平倉任職的人,並非家父,而是小可的祖父,祖父時任賀州倉的倉大使。”劉管家說道。

華靜瑤頷首:“也是啊,已經過了三十年了,那應該是令祖而非令尊。”

“是啊,三十年了,小可終於等到今天了。”劉管家感慨道。

“這錠銀子是你扔進小跨院的?”華靜瑤問道。

“對,是小可扔的。”劉管家答道。

“這幅百壽圖呢,是你從劉老恭人那裡偷來的,還是劉翰林給你的?”華靜瑤問道。

“回您的話,百壽圖是劉老恭人的東西,是劉翰林交給小可,讓小可扔到小跨院裡,不過小可加了點自己的心思,多扔了一錠銀子。”劉翰林說道。

華靜瑤嘆了口氣,道:“我看你的年紀也不大,也就三十多歲吧,你在劉家多少年了?”

“小可今年四十歲了,祖父行刑的時候,小可去看了。小可那時未滿十三歲,皇恩浩蕩,家中女眷和十三歲以下男丁皆不連坐,小可保住了性命,這錠官銀經祖母之手交給母親,後來又交給小可,祖父曾經告訴過祖母,這案子不是廣平倉自己的事,廣平倉的人沒有這麼大的膽子,賀州府的官老爺才是主謀,廣平倉的一眾小吏只是替罪羔羊,可是官老爺們把證據清理得乾乾淨淨,祖父說的話沒人相信,那位姓王的判官更是偏聽偏信,認定姓劉的是寒門出身,知恩圖報,正直無私。祖母求神拜佛,指望老天開眼,懲治惡人。可是她們到死也沒有等到那一天,姓劉的全身而退,壽終正寢,他的兒子仕途平坦,官運亨通,於是小可不想再等了,小可便自賣自身,輾轉幾次賣到劉家,出身早就被洗得乾乾淨淨,任他們怎麼查,也查不到小可的身份。”

說到這裡,劉管家話鋒一轉,道:“小可並不是有意嫁禍給那幾位租客,小可知道,只要這錠官銀現世,一定會引起注意,而那幾位租客也常平倉的案子扯不上關係,定然不會受到牽連。”

“嗯,這個我知道,對了,你查了這麼多年,可有證據?”華靜瑤問道。

“有,但此案塵封已久,小可......”劉管家嘆了口氣。

“無妨,等到眼前這案子了結了,我讓人送你到大理寺,若是大理寺不接,那我就送你到飛魚衛,總會有人接下這個案子的。”華靜瑤氣定神閒。

她還就不信了,王犟驢那個不服輸的性子,會眼睜睜看著飛魚衛重新調查他當年揭發的案子?

即使當年的案子判錯了,也要他自己推翻自己,而不是讓飛魚衛來打他的臉。

劉管家撩衣跪倒:“小可代表衛家謝華大小姐!”

“你先不用謝我,去到尹捕頭那裡,把昨晚的事情錄了口供。”華靜瑤說道。

“華大小姐請放心,小可會把看到的聽到的知道的,詳詳細細全部說出。”劉管家神彩奕奕,儘管當年的案子還沒有重審,可是他已經看到了曙光。

半個時辰後,劉翰林和劉夫人雙雙被帶到華靜瑤面前,二人均是一言不發,華靜瑤微微一笑,道:“我有一事不解,還請二位解惑。”

見兩人依然不說話,華靜瑤笑了笑,自顧自說下去:“劉老恭人這樣一死,即使我們抓不到兇手,或者錯抓了好人,可是劉大姑娘與二皇子的親事,也一定會被耽擱啊,你們這樣做,是不是得不償失,難道你們連一年半載也等不及了嗎?”

頂多再過一年半載,趙謙與劉彩書的親事也就定下來了,說不定那時已經成親了。

等到劉彩書真正做了皇子妃,再讓劉老恭人死去,不是更好嗎?

劉夫人目光渙散,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