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積雲撫額。

她母親對元允中的喜歡是如此明顯。

她從來都不知道她母親還是個看臉的人。

就算她說元允中是個伶人,也沒能阻止她母親對他的喜歡。

宋積雲只好道:“娘,他的事我會安排好的。您就別管了。我們先說說祖母的事。”

錢氏訕然地笑。

宋積雲道:“我們這邊正守著孝。我的意思,我們就不去祖母那邊湊熱鬧了。正好幾位族老都在,我去和族老說說。實在不行,我們家出銀子,另兩家出力,您看怎麼樣?”

錢氏毫不掩飾對曾氏的厭惡,道:“我連銀子都不想出。不過,比起讓我們去侍疾,我寧願出銀子。”

宋積雲微微笑。

她就怕發生了這麼多事,她母親還一味的愚孝。

這樣挺好。

她道:“那您換件衣裳,我們去祖母那邊。”

說完,她喊了六子過來,對元允中道:“元公子,您先去客房休息吧!等把家裡的瑣事都處理好了,我再請我大伯父作陪,給您接風洗塵。”

一直沉默的元允中此刻卻勾著唇角道:“老太太病了,我這個做孫女婿的也不好置身事外。我還是和你們一道去看看她吧!”

錢氏聽了喜出望外,道:“禮不可廢,正應如此。族老們看了,也會高興的。”

宋積雲衝著元允中涼涼地笑了笑,對她母親道:“元公子遠道而來,還是先去歇會的好!何況老太太那邊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未必喜歡有人去探病。”

錢氏一想,覺得很有道理,對元允中道:“好孩子,你有心了。還是先去歇了吧!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她祖母性子好強,免得拖累了你。”

原本目無餘子般的元允中此時卻表現得非常溫文有禮,道:“那我就更應該過去了,免得老太太挑刺。”

錢氏又被說服了,勸宋積雲道:“還是讓他跟著一道去吧!這府里人來人往的,要是被人有心衝撞了就不好了。”

宋積雲覺得頭痛,道:“六子會跟在他身邊的。”

錢氏道:“那就更不行了——六子又不會說話。”

宋積雲見錢氏鐵了心要帶著元允中,想到剛才元允中私自改“劇本”,就算是陪她演戲也未必會老老實實,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有好的一面,遂不願意和母親為了這件事爭執,點了頭:“那我們在外面等您。”

錢氏滿意地去了內室更衣。

宋積雲瞬間就變了臉,低聲質問元允中:“你要幹什麼?別忘了,梁縣四面是山,水路才是進京最便利的路程。”

元允中從容不迫地給自己續了杯茶,道:“天氣炎熱,屋裡應該多放點冰才舒服。”

宋積雲冷笑:“靈堂冰塊不斷,今天晚上元公子就去幫我小妹守一夜靈好了!“

元允中呷了口茶,閉著眼睛回味了片刻,道:“行!今天我來守靈。”

他又不是真女婿。

宋積雲道:“你想得美!”

元允中道:“實際上我想知道你是怎麼將松煙墨作舊的?”

宋積雲道:“等你走的時候可以考慮告訴你。”

如果把戲演砸了,走的事自然也就遙遙無期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鬥著嘴。

*

長房宋大良的院子裡,宋大良正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對著鏡子梳理他的鬍鬚。

大太太王氏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催道:“老爺還是快點吧!要是娘醒了,又要發脾氣了。”

宋大良不以為然地道:“她發就發。她不是有老三就行了嗎?那就讓老三好好服侍她。”

王氏皺著眉,不敢說什麼。

宋桃匆匆地撩著湘妃竹的簾子走了進來。

“爹,娘!”她道,“聽說雲妹妹突然冒出來了一個未婚夫,還把祖母給氣昏了,是真的嗎?”

她臉色有點蒼白。

怎麼會這樣?

前世,宋積雲根本就沒有嫁過人,也沒聽說曾經訂過親。

難道是因為她的緣故?

可她不過在三叔父和祖母商量把宋積雲嫁給誰的時候,想起前世的種種,一時衝動,提了句曾文星……

但要宋積雲嫁人又不是她的主意?

這其中到底哪裡出了錯?

宋桃心裡像被油煎似的。

她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爹,宋積雲冒出來的那個未婚夫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曾家卻是知根知底,她要是嫁過去了,我們還可以幫襯一二。”

最主要的是,可以隨時知道宋積雲的訊息。

宋大良聞言卻是臉一沉:“頭髮長,見識短!”

他是宋家長子,老二不在了,老二的家產家業就應該由他做主。最多到時候意思意思分點給老三,安安老三的心。

誰知道老三卻比他的心還大,說動了他老孃,把他給踢出了局,聯合著外人瓜分老二的家業。

難怪當初他爭著要給老二治喪的時候,老三連屁都沒有放一個。

敢情人家一早就算計好了,拿治喪的那點蠅頭小利迷惑他,自己得大頭。

他越想越氣,“啪”地一聲就扇了宋桃一耳光:“你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開口未婚夫,閉口未婚夫,這是個沒出閣的姑娘應該說的話嗎?老二家的大姑娘要嫁誰與你有什麼關係?你這是怨你老子沒給你也早點定下一門親事囉?”

宋桃的臉立刻腫了起來。

她捂著臉,不敢置信地望著她父親。

前世,她因為是女兒,被她父親無視,可她父親也沒像此時不問青紅皂白就打她,還打的是她的臉!

王氏一下子衝了上來,抱住了女兒的頭,急聲地吼著身邊的丫鬟:“一個個都傻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敲了冰塊來給三小姐敷臉!”

屋裡幾個服侍的這才回過神來,聞聲而動。

王氏已哭天搶地:“老天爺!你可開開眼!從前說我只生姑娘沒給他生兒子,我也就忍了。如今我兒子已經十歲了,他還是動輒就打,不順心就罵。我是宋家的媳婦,活該我受著。可姑娘家都是嬌客,憑什麼給她沒臉!這讓她以後怎麼做人!”

宋桃不由緊緊地回抱著她母親,臉上火辣辣的痛一路蔓延,燒到了她的心頭。

前世,也是這樣。

每當她困苦無助,孤立無援的時候,都是她母親像現在這樣撒潑打滾地幫她渡過難關的。

她爹這個混蛋,出了事就只知道怪別人,不是踢就是罵,沒有本事還沒有擔當。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回,難道就是為了像前世那樣,被她父親輕賤的?

她咬著唇,不讓眼淚落下來。

重活一世,誰都別想像前世那樣踩在她的頭頂上了。

就算是她爹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