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

“殺人了!”

“走水了!”

一路上陳雲不停求救,就差沒喊“殺豬了”。

然而什麼卵用都沒有,那些販夫走卒、行人店家一個個跟中了邪似的,不僅沒人聞得呼喊,好似連幾個壯漢大張旗鼓高舉陳雲都看不見。

走在前面的金巧巧頭都沒回,只是揶揄地笑道:“喊吧,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我金家在秦國何等威勢,我看西溝城誰敢管這閒事!”

尼瑪!

有權了不起啊?

陳雲險些都想罵人了。

可他轉念一想,在世俗之中有權還真了不起。

或許知道呼喊沒有用,陳雲索性也不再浪費體力在那邊大聲求救了。

這不,一空閒下來,他有時間琢磨今日的事了。

起先因為實在太焦急,他單單覺得很奇怪,並未去往細節裡考慮。

只是隨著距離金府越來越近,人煙變得稀少,他知道呼喊也沒用時,腦袋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覺得今天實在蹊蹺。

平日裡傳道觀東西用完了,往往都是讓寧師兄下山採購物資時代買。

今天蔡如金一來制符堂,連檢查都沒有檢查便知曉朱墨、黃紙耗竭,然後差使自己下山買?

更蹊蹺的是,剛一下山便碰到莽漢和乞丐爭執。

自己躲到街對面了,那乞丐都能撲上前來?

回想到這些事情,陳雲只覺得哪裡不太對勁,還不能完全確定端倪。

但是,金巧巧的出現,實在是疑惑點太大了。

陳雲早就察覺金巧巧不對勁。

甚至聯想到那兩個更夫所說的話,他一度懷疑金巧巧是妖魔。

只是這會兒冷靜一想,金巧巧的第一次出現,距離西溝城鬧妖魔,好像要早了十幾二十天。

莫非金巧巧不是妖魔?

我此前猜測都是錯的?

那金巧巧為何如此異常,不斷找機會接近自己?

陳雲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在前世道教流傳甚久的故事:鍾離權十試呂洞賓。

難不成金巧巧乃鍾離權所化?

他覺得極有可能。

因為鍾離權貌似有角色扮演的癖好,否則也不會十試呂洞賓了。

一想到自己先前心頭一蕩險些抱著金巧巧啃。

陳雲忍不住一陣惡寒。

可仔細一想又不對。

畢竟金巧巧前幾次出現,鍾離權還在仙境。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陳雲一時間理不清思緒。

不過有兩件事可以肯定。

若金巧巧不是妖魔,其對自己應該無害。

並且,此事和傳道觀有關。

……

一行人行至金府。

陳雲一直被高高舉著,只能看見天空中景象,壓根沒留意金府狀況。

大概轉了好幾個彎,穿過了三四個花園走廊。

終於,來到正堂。

金巧巧讓兩個家丁將陳雲捆綁在椅子上,然後揮揮手道:“你們先出去吧,請我爹爹過來。”

“是,巧姑娘。”

“我等先出去了。”

四五個家丁轉身離開。

這時,陳雲才得以看清四周環境。

入門正對著青瓷板壁。

板壁前放長條案,條案前是一張八仙方桌,左右兩邊配有扶手的太師椅,東西兩側各放一排椅子。

牆正中掛著中堂字畫。

字畫兩側還有一對楹聯:

天雨大,不潤無根之草。

道法寬,只渡有緣之人。

陳雲記得這對楹聯出自《老子》第四十一章。

大概意思是:雨雖然大,卻滋潤不了無根的草;道法寬大,卻沒法引導無緣的人。

簡而言之,再好的機會也是給有準備和有進取心之人。

大戶人家掛一幅這樣的格言倒無不妥。

然而陳雲還是發現了端倪。

因為牆兩側配上的條幅,雖然皆是名人字畫,但內容多為道家治家修身格言。

例如《莊子.外篇.天地》中的“天地雖大,其化均也;萬物雖多,其治一也”。

又比如《列子.說符》中的“見出以知入,觀往以知來”。

類似的格言很多。

陳雲仔細看了一圈。

除了大量道家格言外,只有寥寥數條儒家格言。

反倒是秦朝立國根本的法家思想一條都未見。

若金家真是秦國勳貴,這很明顯不符合常理!

他倒是覺得此間屋子主人有點厭惡法家思想。

為何這麼說?

法家吸納了道家學說思想,所以法家不排斥道家很正常。

道家對法家的態度呢?

據陳雲所知,道家對法家向來沒什麼好臉色。

其主要原因源於韓非子之前,法家思想主張以律法治人,認為人性本惡,只有用固定的法律及權威才能治天下。

而道家思想則不主張以法治人,主張順其自然,行無為而有為之道。

“秦朝的勳貴大堂兩壁掛滿道家思想格言,卻不見一條法家格言?”

陳雲似乎確定了什麼,不由嘴角微微勾起,心說:“有趣,有趣。”

他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肯定,這間屋子的主人是一個真真正正道家思想者。

否則作為一個秦人,屋子裡不可能掛滿條幅卻沒一法家思想的格言。

這種骨子裡對法家思想厭惡是偽裝不出來的。

或許是注意到他笑容。

坐在前方右側太師椅上的金巧巧眨眼詢問道:“陳道長,如今你為魚肉,我為刀俎,你還閒心思笑得出來?”

陳雲趕緊收斂起笑容,一臉從容地說道:“巧姑娘,在下只是傳道觀一長工而已,你乃我秦國金府的千金,你與我之間差距如雲泥,何必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金巧巧反覆唸叨。

她忽然眯著眼睛笑道:“伱這人倒也有趣,如此哲理能脫口而出,想來是平日飽讀詩書?”

兩人就此展開了話題。

陳雲一點被“綁架”的覺悟都沒有,只是很平靜地和對方談天說地。

或許是因為他來自未來,擁有超越當前社會的見識,言語頗為詼諧,逗得金巧巧笑聲不止。

大概七八分鐘以後。

屋外響起了兩道腳步聲。

旋即,一頭戴高山冠,身著綠色長袍,腰上扎大帶、懸腰刀,踏黑色方頭鞋履的中年男子走進來。

在其身後還跟著一管事打扮中年男子。

一見此人,陳雲立刻停止與金巧巧閒聊,而是仔細打量那貴族打扮的中年男子。

不出意外,此人應該就是金巧巧的父親了。

他知道,這位極有可能是要見自己的正主。

陳雲倒要看看金巧巧一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金巧巧一見中年男子立刻站起身迎上去,親暱道:“爹爹。”

“你又在搞什麼鬼?”金父板著臉訓斥,道:“居然還把人綁了回來?你當真無法無天!”

金巧巧似乎一點都不怕,依舊笑嘻嘻地說道:“爹爹,這小賊欺負我,你替我治他一治。”

“哼!簡直沒規矩!”

金父又呵斥了金巧巧幾句。

陳雲坐在那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表演。

片刻後,金父側頭對著管事道:“林管事,替這位道長先行鬆綁。”

“是,家主。”

林管事上前替陳雲解開繩子。

金父拱了拱手道:“道長,小女任性,讓你受罪,金某深感歉意。”

陳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起身回了一個作揖禮道:“金先生無需多禮,巧姑娘跟我鬧著玩,既然無事,那我先行告辭了。”

言罷,他轉身欲離開。

陳雲相信,如果金父真的是尋常秦朝勳貴,應該會任由自己離開。

可若對方抱著別的心思,那麼一定會喊住自己。

“道長,且慢!”金父開聲喊住他。

果然,陳雲已經大致能確定心中猜測八九分。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轉過身去看向金父,道:“金先生還有何事?”

金父神色平靜地打量他,緩緩說道:“金某雖教導無方使得小女任性,但其不說知書達理,起碼不會胡亂綁人,今日她將你綁至我府,定然其中有什麼緣由,我金家自秦國建立之初,便一直在朝中為官,不是誰都可以凌辱的,還請道長稍坐片刻,待我弄明緣由再說。”

金父不說這句話還好。

一說這句話,陳雲更加確定對方在演戲了。

根據他所知,金姓來源主要有十五支。

除了出自少昊金天氏的金姓之外,其餘十四支具是秦朝以後才出現。

而陳雲又知曉秦朝並未金姓之人擔任官員。

自然,金父在撒謊。

從大黑山出來後,陳雲對這個世界瞭解很快,雖然與地球華夏古代歷史的確略有不同,但大致發展方向相似。

所以他覺得自己猜錯的可能幾乎是微乎其微。

也就是說,今天金父、金巧巧將自己綁來,肯定是要達成什麼目的。

再聯想到金父極有可能是極其厭惡法家思想的道家思想者。

陳雲大概有九成把握,對方極有可能是在對自己做什麼試探。

就像是鍾離權十試呂洞賓一樣的試探。

當然,現在他就九成把握,還不能完全肯定。

既然確定對方的態度,陳雲倒也不再擔心了,落落大方坐回椅子上,一伸手道:“金先生,請你儘管問巧姑娘。”

金父微微一頷首道:“嗯,我先問問小女。”

說著,他習慣性往左側位置的太師椅坐過去。

林管事恭敬地站至其後。

而金巧巧又坐回右側太師椅。

見狀,陳雲眼眸子裡閃過一道光彩。

他終於可以完全確定,對方確實非秦朝勳貴!

周、秦、漢時期以右為尊,故而皇親貴族稱之為“右戚”,世家大族稱之為“右族”。

按照當前時代歷史軌跡看,如今秦國雖然非宗主國,但許多先秦的規矩依舊在秦國境內遵循著。

正常人不可能父坐左,女坐右。

反倒是道家以左為尊。

陳雲先前就確定金父、金巧巧有貓膩。

又判斷金父極有可能是一位道家思想者。

還可能和傳道觀有關。

如今見到這種局面,再聯絡今天以及金巧巧之前做的事。

他百分之九十九敢肯定,對方真的是在試探自己!

在這之前,金巧巧的試探或許破綻百出容易察覺。

今天陳雲經歷至此,說真話,如果不是觀察力敏銳,以及瞭解一些道家思想、歷史文化,一般人還真察覺不了異常。

儘管不知道哪位道家高人在試探自己,畢竟陳雲此前判斷不太可能是鍾離權,但他認定對方是傳道觀之人。

既然是自己人試探一切好說,不就是飆一把演技嗎?

行!

有什麼招儘管來。

看我演的像不像就完事了。

陳雲徹底放下心來,等待著金父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