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老師叫您晚飯後去見他。”

麥格端著食物,猶豫片刻。“似乎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您做好心理準備。”

貴族家庭的習慣很難更改。

麥格跟朗明威正式交談的時候,總是會帶出敬語,某種意義上也是在區分談話的重要程度。

龍荊騎士長沉默地點頭,然後朝著遠處的馬車走去。

肯恩沒有跟隨,他要留下來保護麥格。

學者們團坐在篝火邊享受著食物,伯克的小跟班恭敬地為騎士長拉開車門,裡面亮著燈,似乎正在交談。

肯恩關注著發生的一切。

他不知道伯克洞悉北境的手段,但很確定,這是諾林工程師能夠隨意旅行的原因。

朗明威眼神冰冷地從車廂裡走出。

他來到麥格身旁,沒有壓低音量。

他故意讓肯恩聽到自己說的話。

朗明威說:“計劃有變,紅楓高地的遺蹟開始活躍,我們得更換路線,前往距離這裡最近的冰港。”

“然後呢?”麥格問。

她走上前,盯著哥哥沒有舒展開的眉頭。“出了什麼事情?”

朗明威深呼吸後說道:

“諾林的一支軍隊剛剛全部戰死,就在斯特凡妮平原附近,而我們原本也要從那裡穿過,財富是次要的,這筆血債必須要有人負責,不管那傢伙是誰。”

他握緊拳頭。

寒風吹拂,篝火被壓得很低。

騎士長收拾東西,返回了外圍軍隊,似乎在組織斥候前去新的路線探查。

麥格似乎有些擔心接下來的旅行。

學徒突然走過來,說:“馬哈魯先生,老師想要跟您談談。”

肯恩沒有動,而是看著麥格。

“哦哦,”學徒補充道。“麥格小姐也可以一起前往。”

於是他們來到伯克所在的車廂內。

工程師揉了揉臉頰,又摘掉眼鏡,對著肯恩說道:“我們接下來要改變路線,劫掠者猖獗的程度超乎了想象,現在北境已經亂到令人難以接受的程度。”

“我們要去哪兒?”

“安貝拉冰港,那裡有飛行巨獸可以馱著我們穿越風雪,就是票價緊張,可能很難搶到位置咯。”

伯克搖搖頭,面露唏噓。

肯恩輕笑出聲:“你肯定有辦法,對吧?”

“嘖嘖,真狠心。”伯克摘掉眼鏡以後看起來有些滄桑,他用絲綢擦拭鏡片,然後說道。“我讓老朋友留了兩個位置,紅楓高地的遺蹟開始活躍,裡面藏著的秘密即將暴露,我必須在那兒,才能保證事態不會變得太過糟糕。”

“所以……嗯?”

肯恩盯著對方那雙眼睛。

伯克這種人深不可測。

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誰都不是很清楚……

肯恩之前猜測:

北境有幕後推手在左右著荒原的執行規律,結合朗明威透露出的情報老看,紅楓高地看似全面開放,其實也隱藏著一份名單。

伯克·巴特萊,名列其中。

肯恩抱著胳膊:“所以,我們很可能會分開行動,對吧,那麥格要怎麼辦,你是要一併帶走,還是留下來。”

“當然是留下。”

伯克理所當然地回答道。“遺蹟太過危險,我這種老傢伙死掉也無所謂,麥格得活得好好的,再說,席琳娜女士將任務交給你,絕對有她的道理。”

哐啷。

學徒手中的空茶杯瞬間掉落。

他聽見了伯克說的“死”,於是指著自己,試圖結束這場漫長的陪伴之旅。

“哦,我會帶上你的,放心吧。”

伯克露出慈祥的微笑,善解人意的樣子。

他沒有等待反駁,而是轉身去告誡肯恩,路途遙遠,任何事情都得小心行事。

隊伍天亮開始啟程。

他們在前面的裂谷處調轉方向,朝著【安貝拉冰港】前進,那裡是最近的自由貿易區。

新路線非常熱鬧。

肯恩護送著幾架馬車前往港口,隨處可見商隊和冒險家,北境確實變得危險了不少,僱傭兵和賞金獵人的數量正在激增。

護送隊伍在【龍荊騎士團】的加持下變得浩浩蕩蕩。

朗明威和肯恩都意識到:

這種龐大的隊伍,平日裡能夠震懾劫掠團,但在如今這片野心蒸騰的荒原上,反而像是顯眼的目標,隨時都可能會被盯上。

……

伊凡第無數次痛醒。

他縮在腌臢的貨箱當中,已經聞不到惡臭,某種意義上,他已經成為了糜爛肉塊中的一部分。

貨箱被開啟。

劫掠者往裡面瞥了一眼:“好像還活著,估計快了,晚上我們就能給野獸喂點新鮮的東西吃。”

伊凡感覺到光線照進來。

隨後,騎士屍體被扔了進來,有些東西被勾出去餵給了之前征戰的坐騎。

他有傷在身,心力交瘁,沒有移動的慾望。

但飢餓卻像是某種夢魘,正在慢慢蠶食自己的內心,隨後就有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身邊都是肉,你很餓了。”

“張張嘴,可以拿點小塊的嚐嚐。”

“劫掠者會殺很多東西,興許裡面並非全是人,還有某些小動物,你就當是一場失敗的燒烤。”

……

這個時候,鮮血淌到了伊凡嘴邊。

他伸出舌頭去觸碰溫熱的液體,竟然有些腥甜,像是記憶中某個精靈調酒師的作品。

伊凡晃動腦袋,把周圍舔乾淨。

他恢復了些許力氣,腦子裡的雜念也漸漸消失了,但這個曾經的紈絝子弟,再也撐不住落下眼淚。

劫掠者關押他,根本不是為了賞金。

伊凡宣揚著自己是【埃爾偉城邦】領主之子。

它歸屬於郫斯頓克帝國,雖然在最近這些年當中,新的政權正在重新穩固統治,埃爾偉也幾乎脫離了管轄,屬於半獨立的城邦小國家。

但在外界看來……

它依舊是郫斯頓克的一部分。

北境有很多人都曾經收到過郫斯頓克的傷害,那些殘暴的軍事家們喜歡用折磨俘虜的方式來宣誓自己的強大。

捺薩和蘇塔就曾經淪為階下囚。

他們對南疆面孔本身就帶著恨意,尤其是這種以城邦榮譽沾沾自喜的蠢貨。

伊凡變得清醒,但肚子裡傳來哀鳴。

他緩緩地像旁邊伸出手,碰到了僵直的屍體,整個人為之一顫,但又過了很久。

他選擇繞開屍體,把最近的肉塊拿到身體下方。

伊凡蜷縮起來,躲在最黑暗的角落裡。

他用最大的努力,把哭泣和咀嚼的聲音隱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