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貝拉冰港的夜晚在沸騰。

北帆酒吧,吵鬧的傭兵舉著大號酒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啤酒潑灑四濺,弄髒了商販僱主們的棉服。

每張桌子幾乎都被類似的團隊佔據。

他們是往來北境的商販,冒險家,或者純粹的旅行團,每個隊伍都配備了足夠兇悍的打手。

但是……

劫掠者們匯聚成軍,早就磨刀霍霍。

這種規模的包圍是沒有辦法去阻擋的,商販們只能蜷縮在較為安全的酒吧當中,和同病相憐的隊伍一起報團取暖。

總是有例外的。

現在港口碼頭聚集著許多獸帆船。

他們的船長,碼頭的黑市,全都成為了救命稻草。

劫掠者沒辦法出海,只能包圍陸地,這些海面霸主們依舊沒有喪失自己的權威,反而是在這種時間,成為了眾人追捧的救世主。

他們能隨時帶人離開。

順帶……

捎走他們的商品、金錢、團隊,每個位置都價格高昂,確實是趁火打劫,但總比被劫掠者吃幹抹淨來得划算。

“我認識幾個船長,他們價格還行。”

商販們正在互相交流情報,想辦法去儘可能地保住性命和財富。

幾位領隊問過價格,全都搖搖頭。

“他們真是敢開口啊,跟劫掠者們又有什麼區別,不如我們自己把隨隊傭兵聚集起來,搶幾搜船逃跑!”

“對啊,船長那邊,總比劫掠者人數少吧。”

……

如此愚蠢的提案,竟然還有人附和。

傭兵們全都冷笑著看著自家的僱主,先不說這種想法非常卑鄙無恥,跟劫掠者的行經沒有差別。

難道獸帆船就能夠輕易拿捏了嗎?

“北境港口比南疆要野蠻得多,你以為在這種鬼地方開闢處一個停泊的位置是靠什麼?陰謀和算計麼,不,是靠硬邦邦的拳頭和實力!”

傭兵們訓斥那些貪婪的商販。

北境冰港如果這麼容易被欺負,劫掠者們早就全都轉行變成海盜咯,還在冰天雪地裡起早貪黑做什麼。

“船長全都是硬茬,屬下從大副到水手,哪個沒有點真本事,隨便甩幾個魔法或者丟幾把刀,就能把你弄得全軍覆沒!”

傭兵將腳翹在盾牌做成的桌子上。

他扯著嗓子,故意拉高音量,試圖告訴酒館裡的其他人:“那些船長能談價格的都是給你們面子,人家完全可以騙到船上,半路再宰殺咯,丟出去餵給魚群……”

商販們全都在吞嚥口水。

外面還在吵嚷,似乎是劫掠者們已經組織起隊伍,在安貝拉冰港當中肆意巡邏,刀斧隊擦肩而出,卻沒有任何辦法。

港口掌權者的威嚴正在被隨意踐踏。

商販和傭兵們全都慌了起來,他們真正地意識到,自己失去了最大的底氣,城市當中早就沒有了保護神。

每擱一段時間,會有人在門口叫喊。

“又有劫掠者加入包圍圈啦,現在城池外面聚集的軍隊數量早就破千,我們應該是沒救啦!”

隨後船長們的價格似乎又翻倍了。

商販們拍著桌子,不斷呼喚著侍者點酒,別管未來如何,只要現在還能掏得出錢幣,都得抓緊最後的享受機會。

盛滿的啤酒,一盤又一盤。

侍者和老闆安靜且快速地做著生意,每張桌子上面都有空杯子等待著回收和清掃。

今夜只有瘋狂。

酒吧老闆知道,劫掠者不會去動經營戶。

因為這些人要比商販危險,能夠定居在安貝拉冰港的,基本沒有善茬,稍微露出幾個紋身,都是北境最危險的符號。

“盯著點門,我們隨時準備打烊。”

老闆攔住跑腿的侍者,開始囑咐,他打算請空庫存,然後關起門來等待著這件事情過去。

安貝拉冰港的住民都相信:

知道掌權者回來,再混亂的局面都能夠平息,生活照舊能夠繼續進行,只要顧好眼前的生意就對咯。

“你在聽我說話嗎?”

酒吧老闆拎起侍者的領口,吹著鬍鬚準備好好訓斥。

學徒工慌亂起來,趕緊解釋自己的注意力,指著店鋪側面的那排藍色水晶燈說:“老闆,她好像……沒換過杯子。”

“嗯?我瞧瞧。”

魁梧的壯漢鬆開他的員工。

他看向酒吧較為安靜的側面,都是些較為優雅的貴族,這群傢伙下意識地跟商販們分開,隨行保鏢也都是全副武裝。

雖然同樣面臨著生存問題,卻要顯得冷靜許多。

酒吧最中間有條很豪華的迴轉吧檯,往日裡,這是最吸引顧客的去處,那些帥男靚女們展示著魅力,吸引著異性坐下來好好攀談。

但是在如此驚心動魄的夜晚……

水晶燈黯淡無光,圓桌裡死氣沉沉,而在那條昂貴的吧檯旁邊,僅僅坐著唯一的一個女顧客。

她撐著胳膊,盯著面前的空杯,沒有叫酒,也沒有移動。

老闆正在觀望,不僅是他,就連貴族圈子當中的好幾個闊老爺也都在盯著這位女士。

半晌過後,終於有人起立。

那是某個城邦的貴族,精緻的馬甲和皮靴,背上批了件昂貴的巨襖,拄的柺杖也包了貴金屬。

他走到吧檯前,優雅地舉起手。

隨行侍者便主動前去支付酒水和小費。

貴族老爺按住杯底,平穩地將玻璃杯推向女人,帶著相當尊重且禮貌的語氣問道:“請問,您是位船長嗎?”

酒吧老闆提起一撇眉毛。

他站在門框邊,懷疑自己的耳朵,周圍好多人都聽見這句輕柔的問候,紛紛閉嘴側過頭去。

現在港口裡的船長,就是荒原裡的王。

這群人的獸帆船可以按寸標價,甲板上可以像塞牲口一樣上人,直到載重超標,或者說船長賺夠了錢幣為止。

女人聽見問話,終於是有了點動作。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從長久的發呆中回過神來,換了個姿勢並且翹起腳,絲毫沒有將旁邊的貴族放在眼裡。

那個男人也沒有灰心,轉而將兩袋金幣放在桌面上。

他敞開袋子,裡面的珠寶都很昂貴,並且還有很珍貴的魔法材料,足以表現自己的誠意和實力。

女人微微偏頭。

她沒有去看錢袋子,而是用斜著眼睛,盯著闊佬的臉蛋,用很輕又很溫柔的聲音說了句。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