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不明情況的差役,尷尬道:“好像是糞……糞水。”

“糞水?”

拓跋明珠兩眼一翻,竟直接氣暈在地。

拓跋海急的跳腳,見拓跋明珠倒向了自己的方向,連忙朝一旁躲開。

拓跋明珠直接臉朝低,摔了個狗吃屎。

拓跋海:“……”

拓跋海滿臉嫌棄,更加氣憤道:“看什麼看?還不趕緊把公主扶起來!”

拓跋明珠刁蠻妄為,平日裡鼻孔朝天,壓根不把這些差役當人看。

此時此刻,她被人潑了一身糞水,這些差役心裡全都覺得解氣,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看拓跋明珠不順眼,特意整治了她。

如今誰也不想被她沾染。

見旁邊的差役沒有動作,拓跋海下意識朝拓跋明珠走去。

可是走湊近一步,那股酸爽的味道,直接勸退了拓跋海。

拓跋海捂著鼻子,把臉扭到一旁,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臉色才稍稍平緩。

拓跋海磨著後槽牙,忽然抬頭看向身旁的那棵大樹。

夜色的掩映下,樹枝顯得張牙舞爪,風一吹,枝條交纏,隨風舞動,也看不到其他的人影。

好啊。

拓跋海在心裡暗下決心,竟然都跟到這裡來了,他若是沒把人揪出來,他拓跋海的大名就倒過來寫!

拓跋海氣的胸口起伏不定,看都沒看地上的拓跋明珠一眼,便直接轉身離開。

與此同時,牆邊的一道暗影躍躍欲試,趁著差役們都在苦惱要不要挪動拓跋明珠的時候,趁亂溜進了驛站旁邊的房間內。

此處原本是塔圖送來和親的公主拓跋惠玉的房間。

除了原先留守在院中的差役之外,拓跋惠玉的房間前竟無一人看守。

黑影推開房門,小心翼翼的摸進內室。

屋內燃了蠟燭,蠟油流在桌上,堆得到處都是,夜風不止,燭火明明暗暗。

黑影身形修長,背影矯健,來去自如,像是個身手矯健的男子。

男人來到內室,一眼便看到了平躺在榻上的人兒。

外面火勢兇猛,鬧得動靜極大,可是床榻之上的人兒安靜睡著,彷彿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

“阿妹!”

男人快步走到塌前,將臉上的黑巾扯去,露出了一張刀削似的俊臉,劍眉星目,眸光沉鬱,彷彿寒冬之際荒山林中的一潭深水。

來人正是拓跋惠玉的兄長——拓跋清辭!

“阿妹!阿妹醒醒!”

拓跋清辭嗅到空氣中濃烈的燒焦味道,心裡更加氣憤。

方才火勢那樣大,拓跋海這個黑心肝,竟然連他妹妹的死活都不管不顧!

為了把拓跋惠玉帶去盛京和親,一路上,拓跋海數次給她灌下迷藥,只為讓她安安靜靜的睡著,不哭不鬧,順利到達盛京。

只是此舉未免太過無情,若今日的大火不是拓跋清辭有意調虎離山,只怕整個驛站都燒沒了,拓跋海兩兄妹也想不起拓跋惠玉這個人的安危!

想到這裡,拓跋清辭眼尾眼上一抹猩紅。

只見他懷著沉痛的心情,從懷裡討出一個藥瓶,隨即扒開蓋子,將藥瓶放在拓跋惠玉的鼻前,讓她嗅了嗅。

沒過多久,榻上的人兒悠悠轉醒,眉眼朦朧,嘴裡不斷溢位像是囈語的聲響。

“阿孃……”

“阿兄,你在哪裡?阿孃……阿孃保佑阿兄,一切平安,阿孃……”

“妹妹!”

“妹妹!”

拓跋清辭捧著拓跋惠玉的臉,低聲呼喚。

忽然,懷裡的拓跋惠玉聲音戛然而止,隨即緩緩睜開眼,難以置信的看向拓跋清辭。

“阿兄?”

“是我!阿兄來救你了!都怪阿兄,是我來晚了。”

說完,拓跋清辭起身,朝著拓跋惠玉道:“我這就帶你離開!”

“阿兄!”

拓跋惠玉淚如雨下,起身緊緊抱住了拓跋清辭,嘴裡低聲哭道:“阿兄,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日日夢見爹孃慘死的模樣,我以為……我以為你也不會回來了!阿兄……”

“我在這裡,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絕對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

拓跋清辭好不容易安撫下拓跋惠玉激動的情緒,轉身從長靴中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道:“你放心,我這就去要了拓跋海的狗命!我要讓他懺悔自己的罪行。”

“不!不不!”

拓跋惠玉緊緊抓住拓跋清辭的手臂,哭道:“阿兄,你不該來,萬一讓他們發現了你的蹤跡,你非死不可!他們人多勢眾,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了。”

“你是我妹妹,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你受苦?”

拓跋清辭溫聲道:“你放心,爹孃不在了,以後我就是你的依靠,我絕對不讓他們欺負你,也絕對不會讓你嫁給大周的狗皇帝。”

拓跋惠玉哭著搖頭,道:“阿兄,其實和親一事,我心裡是願意的。”

“怎麼可能?”

“真的。”

拓跋惠玉緩緩道:“阿兄,戰爭只會帶來不幸,我知道你並不眷戀權勢,如今爹孃已死,你也不必自苦,我身為塔圖的公主,我是自願來大周和親的,我不想再讓百姓生活在戰亂之中,你明白嗎?”

拓跋清辭盯著拓跋惠玉哭紅的眼,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阿兄,我真的沒關係,與其留在塔圖苟延殘喘,日日看著仇者快,親者痛,我倒願意嫁入大周,為邊境的黎民百姓換來和平的生活,我不願意讓戰火紛爭繼續蔓延,你曾說過,你也不想看到那樣的畫面。”

拓跋惠玉努力揚起笑臉,溫聲道:“阿兄,以前你總說我不懂事,如今我懂事了,你怎麼不誇誇我?”

拓跋清辭滿眼痛惜。

他彎著脊背,緩緩將拓跋惠玉攔在臂彎下,用手摸了摸她的頭,道:“我的妹妹,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妹妹。”

一滴清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拓跋清辭痛徹心扉!

以前總盼望著,她能穩重些,懂事些,莫要與拓跋明珠比來比去,如增煩惱。

如今,她做出如此識大體的舉動,他卻一句誇獎也說不出口。

他寧願她還是那個無所事事,每天只是煩惱下一餐吃什麼,哪怕是和拓跋明珠比來比去,也比如今這幅光景來得好。

他曾厭倦權勢爭鬥,不屑鞏固地位,丟掉了手中引以為傲的長劍。

他以為能換來和平,沒成想卻付出了家破人亡的代價,如今連唯一的親妹妹,他都護不住。

拓跋清辭眸中的清朗之色漸漸被冷厲替代,他狠狠握住手中的匕首。

拓跋海,咱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