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孔氏神秘兮兮的微笑,謝石安心中十分微妙。看來,這次祖父又把那柄大刀給他送來了。

果然,孔氏牽著謝石安的手,一轉身,就進了武器庫房。謝石安心中苦笑,果然,祖父讓他從軍的心思,是從來就沒停歇過的。

謝松從政之後,就打算讓謝石安科舉入仕。以後有他和傅廣雅在前面照看,謝家說不定也能出一個內閣大學士,甚至內閣首輔呢。

簡單來說,謝松雖然是武將世家出身,卻打算讓兒子謝石安以文人的身份入仕。或許,謝松是看上安定侯沈國邦培養兒子沈允做戶部尚書的路子,打算讓謝石安也如此入仕。

謝石安自小才氣過人,傅廣雅早就有言在先,這孩子更像傅家的子弟,不像謝家的武夫。所以,傅廣雅和謝松兩翁婿齊心協力,就想帶著謝石安往科舉的道路上走。

可鎮國公謝克定不這麼想,他覺得,男兒自當馬革裹屍,捏著一支筆吵來吵去有什麼意思。謝石安是他的孫子,自然也得上戰場廝殺,這才是男兒本色。

至於什麼首輔,什麼內閣大學士,你可曾見過哪個首輔,哪個大學士封公列侯的?若是想封公列侯,只能一刀一槍拼殺,這就是謝克定的世界觀。

所以,雖然謝克定遠在北疆,鞭長莫及,卻時時注意培養謝石安的尚武精神。生日年節,送的全是武器盔甲和寶馬。

謝石安心中苦笑,跟著孔氏進了庫房。誰知,庫房裡並沒有前世的那把大刀。

“那個,看見了沒有?”孔氏笑著指了指牆上的一把弓。

謝石安抬頭看去,就見一把暗金色的長弓,不明不暗地懸在牆上。孔氏見謝石安沒什麼反應,就笑著上前,取下金弓,說,“你祖父讓魏聞回京述職,只是魏聞走的急,一時也帶不了什麼東西。你祖父原打算把他的大刀給你送來,這樣一來,只好換了這把長月弓。”

“這就是長月弓?”謝石安大吃一驚,要知道,長月弓是謝家的家傳寶物。看來,祖父這次下夠血本了,還真想拉著他去北疆從軍呢。

“是啊,”孔氏笑著摸了一把長弓,“上次看見這弓的時候,我才剛進鎮國公府呢。”

謝石安接過長月弓,卻發現這弓看著長大,卻比他想象的要輕一些。弓身非金非木,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倒是弓弦,繃的極緊,也有些磨損。看來,祖父最近,還在用這把長月弓。

謝石安虛挽了一下長弓,心裡十分歡喜。那把粗粗笨笨的大刀,他是一點兒也不喜歡,可這把長弓,卻甚合他的心意。而且這長月弓一握到手裡,就像曾經跟隨他多年一樣,十分趁手。

看他愛不釋手,孔氏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指了指地上的兩隻箱子,“這是你大哥和二哥送來的,都是些北疆的小玩意。”

說著,孔氏開了箱子,一個箱子裡面是兵書和地方誌,一個箱子裡面是各種刀具,還有不少氣味怪異的皮草。

謝石安笑,兵書應該是大哥謝古蟾送的,刀具和皮草應該是二哥謝籟鳴送的。這兩人,風格如此不同,可用心卻殊途同歸,都想拉著他一起上戰場。看來,謝松想把兒子培養成大學士,甚至內閣首輔的道路,十分艱難啊。

孔氏見他笑了,也擔心他病中在家悶壞了,就拿了個箭囊,掛著謝石安的身上。

“這弓箭你拿去玩,只要不射人,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謝石安被孔氏這麼一說,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心中十分暢快。

前世今生,他總覺得女子應該像大伯母這樣,明亮活潑。而他的母親大傅氏,就太過沉重,太過軟弱了。

追根究底,謝石安覺得,自己內心,也的確有尚武的一面。至少,他就看不上嬌滴滴的名門閨秀。今生若是有機會娶妻,謝石安覺得,自己很可能也會娶個像大伯母這樣明快活潑的女子。

孔氏又吩咐了幾句,才讓明礬陪著謝石安回去了。

謝石安背了長月弓,斜挎著箭袋,踩著一地的積雪,就往秋石樓去了。他的小名叫秋石,只是大傅氏死在秋天,謝松總是不忍提起這個秋字。

也不知道,謝松是無情,還是多情。總之,除去孔氏,府裡都叫謝石安的名字。為的,就是擔心謝松難過。

只是孔氏卻百無禁忌,她覺得,謝松既然能做出背叛妻子的事情,就該揹負起一輩子的內疚。要麼,謝松就乾脆沒心沒肺,不用記掛過去的錯誤。要麼,他既然做了,就該承擔起後果。

所以,孔氏見了謝石安,總還是叫他的小名,秋石。謝石安倒是並不在乎這個秋字,這小名,還是大傅氏在世的時候給取的,大家都這麼喊他。

後來大傅氏去世了,這名字才漸漸沒人叫了。謝石安覺得,若是大傅氏還在世,應該也有人這麼喊他吧。

斜揹著長月弓,謝石安踩著雪,略微覺得有些酒意,一路上越走越快。就像他曾經也這麼揹著長弓,踩著積雪趕路。

快到天水樓的時候,謝石安突然一愣,這場景,他一定見過,一定見過!是什麼時候見過的,謝石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也是這樣漫天大雪初停,府裡滿是積雪,而他也是這個角度,也曾揹著長弓,站在這裡,仰望著什麼。

想到這裡,謝石安突然抬起頭,看向天水樓的樓頂。

天水樓是鎮國公府裡最奇特的建築。或者說,鎮國公府裡的其他建築,都有些不同尋常,有些就像個農家的小平房,有些就像個郊區伏富戶的小院子,有些就像一座庫房。

只有這個天水樓,精緻典雅,就像從江南的園林裡直接挪過來似的。聽說,還是伯祖父謝克寬娶親的時候造的。而那位伯祖母,聽說就是從這座樓上跳下來自盡而死的。

只是,那位伯祖母,似乎是叫馮綺雯?

謝石安突然想到這個名字,心中警鈴大作,卻不清楚,自己在緊張些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