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孫道隱有些哽咽。他一手教養的弟子,感情自然深厚。本想引了弟子遠離紅塵,誰想最後,還是墜了紅塵。至今,還在生死線上反覆。

唐知非見師父有些情緒,便接過話,說道,“師父有個同門師弟,叫做道虛,他接了師祖在釋家的衣缽,跟師父一向有些不合。”

說到這裡,唐知非還是停頓了一下。徐婉如心想,師父師叔的事情,再不和睦,只怕大師兄也不好當著師父的面細說吧。只是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大師兄在這裡抹去了極為重要的一筆。

“道虛師叔知道了師弟的事情,就給了個見不得人的法術……”唐知非並沒有提及,是何法術。就聽他的語氣,再聯絡潘知遠想讓馮綺雯復活的執念,徐婉如倒是也能猜到幾分。聽到這裡,徐婉如看了一眼左月,見她站的規規矩矩,似乎什麼都沒注意到。

“她聽不見,”唐知非睨了一眼左月,繼續說道,“結果這法術反噬,卻害了師弟的性命……”

“二師兄不是好好的嘛?”徐婉如一驚,明明二師兄活的好好的,怎麼大師兄的口氣,聽起來像是說他丟了性命呢?

唐知非給了徐婉如一個無奈的眼神,“師父耗費大半生的心血,勉強給二師兄留了一口氣……”

勉強只有一口氣的潘知遠,卻滿世界的行走,徐婉如不信。

見她不信,唐知非只得說的更加直白了,“你見到的知遠,只是他的一魄。”

徐婉如一愣,看向孫道隱,見他臉色凝重,就知道唐知非所言不虛。

“師弟中了道虛師叔的圈套,”唐知非繼續嘆了一口氣,按下許多事不提,只挑跟潘知遠有關的事情敘說。

潘知遠中了圈套,差點丟了性命,孫道隱出手穩住了弟子的性命,卻沒法喚醒他。孫道隱找了道虛,多少打聽出些東西來。若是想讓潘知遠醒來,首先得解開他的心結。

潘知遠的心結只有三個字,馮綺雯。

馮綺雯的死,馮綺雯的出嫁,就是潘知遠怎麼也跳不出去的心結。

若是馮綺雯婚後夫妻和睦,鶼鰈情深,潘知遠雖然心中抱憾,卻也不會自責至此。可是偏偏,馮綺雯所嫁非人,死的更是淒涼。謝家的人走的精光,宅子裡就剩了她一個人。前朝王師圍攻謝家的時候,裡面就剩了一個被人拋棄的馮綺雯。

馮綺雯在潘知遠心中,如珠如寶,世上什麼都比不上她的一個微笑。可是在謝家,他們卻這樣捨棄了她,背叛了她。潘知遠急匆匆進京,尋了馮綺雯一躍而下的天水樓,滿心都是如何讓她歸來。

這個時候,道虛想做些什麼手腳,再容易不過了。

唐知非和師傅緊趕慢趕地進京,結果還是沒有趕上。

自從得知潘知遠的存在,孫道隱就一直暗中照顧。見他在馮家過的自在快樂,孫道隱也不想突然露面,誰想道虛還是找到了馮家。孫道隱不得已,只好帶了潘知遠遠赴海山。到了那裡,即使道虛想追,也無法找到什麼。

潘知遠年少慕艾,一直牽掛著馮綺雯。他下山的幾次,次次都和馮綺雯有關。而馮綺雯的死,也讓潘知遠的悔意,到了頂點。而後潘知遠的痴魔,即使是孫道隱,也無法阻攔了。

孫道隱說的隱患,徐婉如只聽了個大概。約莫是馮綺雯死後,潘知遠太過執著,被道虛引入了歧途,最後差點丟了性命。師傅出手,勉強留了潘知遠的性命。為了讓他醒來,就讓潘知遠的一魄再歷紅塵。

唐知非見徐婉如面上越發疑惑,就攔下了師傅追憶往昔。要說悔恨,何止是潘知遠一人,他後悔,師傅更是後悔。

“總之,”唐知非說道,“師弟的魂魄如今回了原位,而今缺的,就是讓他醒來的一個契機了。”

“契機,什麼契機呢?”徐婉如先前就聽說,馮綺雯的死,是潘知遠的心結。而今看來,二師兄很可能是把她當做了馮綺雯。一直以來,徐婉如就覺得,潘知遠看她的時候,灼灼之餘,的確略帶了空無之味。想來,就是在想馮綺雯,抑或是把她們混成了一人。也是,二師兄只帶了一魄的記憶,片段之餘,哪裡分的清楚。

“馮綺雯的死,”唐知非面上有些凝重,“多半並不是自願。她在閨閣的時候,師弟說她性子活潑,為人頗有些順其自然的樂天。”

其實,潘知遠在馮家的時候,唐知非和孫道隱曾經多次暗中檢視。對潘知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馮綺雯,自然知道的很多。

這麼一個樂觀的人,就為了點愛,為了點情,怎麼也不會選擇那條不歸路。

只是如今,早已經改朝換代,去哪裡查訪當年的真相?唯一跟舊日往事還有些聯絡的,就是曾為定北侯府的謝家。

謝家一夜之間撤出京城,留了馮綺雯在府裡做餌。這一點,不止潘知遠記著謝家的背叛,連唐知非也記著一筆舊賬。

“謝家如何離開京城,這點如是能夠查清楚,”唐知非說道,“那我們離當年的舊事,就更近了一步。”

“師傅也看不出謝家如何離開的嗎?”徐婉如對謝家的事情,也一直存疑。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東西,讓那麼多人,一夜之間從京城消失。徐婉如覺得,一定跟師傅和海山的人有些關係。如今知道師傅還有個同門道虛,那麼,謝家當年的事情,跟道虛說不定也有關係。她活了兩世,見過最無法解釋的事情,都跟師門的法術有關。所以,徐婉如覺得,謝家當年消失的事情,師傅就算不知情,也能看出些門道。

誰想,孫道隱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說道,“和我們沒有關係,估計跟道虛,也沒有什麼關係。”

唐知非跟師傅兩人,早就這個事情,討論過很多次,他自然知道,這事情有多詭異。連他們海山的人,都看不出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