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想,就這麼個小小的字條,就把當年那場舊夢,徹底牽扯了出來。而陳奇可站的,正是蘇落雪夫家的地盤,他的心中, 如何不驚,如何不懼。

“蓮子成,荷葉老,不見君歸。”

他和蘇落雪的舊情,知道的人只有他們身邊貼身服侍的下人。即使見光了,說些掩飾的話語,總還不難。只是這字條上的意思,卻直指蘇落雪的那個孩子。這個, 才是陳奇可最害怕的事情。

而今陳奇可是二公主的駙馬, 婚前有什麼桃色,左右也不過是年少風流的錯事。二公主再不滿,也不能如何。他得罪的,最多就是謝三一人。雖然謝家權勢極高,可是陳奇可如今就是個閒人,只要服侍好二公主,朝堂上的事情,牽扯不到他。謝三真想對付他,明面上能動手的地方,卻也不多。

可是萬一這個孩子,是他和蘇落雪春風一度的結果,那麼,只怕事情不能就此了結。只是,這個字條,是蘇落雪讓人拿來的嘛?還是說,謝三早就知情?

這次送嫁, 他以為是二公主去跟皇后討來的差事,現在細細想來, 還真不一定。陳奇可越想,心中越是混亂。

如果說,謝三一早就知道這個孩子的來由,這會兒,他到底是想幹嘛?今天,可是謝三跟如意郡主大婚的日子啊!

“陳都尉,您還好嗎?”邊上來了個綠裙子的丫鬟,看服色,應該是謝家後宅迎來送往接待女眷的那一批。

陳奇可見過服色相似的丫鬟陪著各家夫人往後院去,心裡倒是也沒什麼防備。

這會兒他被這個字條嚇得臉色慘白,額上有些薄汗,看起來的確不怎麼好。偏偏又穿了一身棗紅色的迎親禮服,稱的面色越發難看了。

見他搖頭,綠裳丫鬟就扶了他,說道,“翠芝姐姐剛做了些梅子湯,要不, 您去用一些。”

翠芝是蘇落雪身邊的大丫鬟,這麼一說, 陳奇可倒是心定了幾分,看來,字條是蘇落雪讓人送來的,並不是謝三!

只是,他萬萬不能這般突兀地去見蘇落雪,一個不慎,落入外人眼中,可就解釋不清了。陳奇可朝著綠裳丫鬟擺了擺手,說道,“我剛才騎馬趕地緊了些,有些不適,你找個地方讓我歇一歇吧。”

兩人心照不宣,一個帶了陳奇可往安排好的地方去,一個心裡揣著不安,卻不得不去見一見舊情人。院子裡的賓客見陳奇可往外走,也沒怎麼往心上去,畢竟,這會兒大家都朝著新房的方向看著。

綠裳丫鬟引了陳奇可,一路往東南方向去,漸漸地,越發有點不像後院了。陳奇可一愣,蘇落雪一個後宅婦人,如何能安排前院的事情。

偏那丫鬟像是會讀心一樣,安撫道,“奴婢有個兄長在前院後廊上做事……”

陳奇可點點頭,想來,是蘇落雪籠絡了這丫鬟兄妹兩人,這才安排了他去前院說話。雖說前院有些奇怪,卻也免去了在後院私見謝家姬妾,瓜田李下的嫌疑。

雖然心中忐忑,陳奇可也把這事反覆琢磨了一圈。如今,這孩子還是歸謝家所有,對他,對蘇落雪,都是最好的。蘇落雪已經是謝家姬妾,若是有個私生孩子,此後怕是很難有什麼生路了。二公主那邊,也不見得容得下蘇落雪跟這個孩子。想到這裡,陳奇可越發篤定了,蘇落雪不敢抖露了自己出來。

只是,她究竟為什麼要見他?不是說,謝三對蘇落雪這個寵妾,極為上心嘛。男婚女嫁,都各自成親了,這會兒見什麼面呢。偏偏,還非要扯到孩子身上。陳奇可心中暗恨蘇落雪給自己找麻煩,一邊也琢磨著如何脫身,萬不得已,他死不承認又如何。

丫鬟引著陳奇可到了東南邊一個偏僻小院,吱啊一聲推開門,把他讓進了客房。

陳奇可進門的時候十分留心,的確是個沒什麼人來往的院子。沒想到,蘇落雪辦事倒是妥帖了許多。

進了屋子,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送了茶水。陳奇可心中有些沒有著落,更見茶水不是很如意,也就沒有碰。綠裳丫鬟見狀,也不勸,只微微一笑,“還請陳都尉稍候。”語畢,就退出了門外。

陳奇可一人在屋子左等右等,等到天色越發暗了,還不見有人來。一開始,他還安慰自己,蘇落雪一個婦人,想擺脫下人來見自己,想來並不容易。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陳奇可每每聽見院子外面有些聲響,都要心驚肉跳一番,實在有些熬不住了,就去門口,想找綠裳的丫鬟,問問情況。

誰想,門口卻站著一個穿了身紅袍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蘇落雪的正牌夫君謝石安。

陳奇可私底下跟人家的姬妾相約,後院姬妾的孩子,似乎還跟他有些糾葛。這會兒突然撞見了綠雲罩頂的正主,就跟做賊被主人家抓了個正著一樣,突然間倉皇失措,想退回屋子,卻又覺得不妥,只得磕磕絆絆地做了個揖。

謝石安卻是一臉和善,作揖還禮,說著話,跨過門檻,進了屋子。陳奇可只得惴惴不安地跟著他,重新回來。

等他們坐好,丫鬟們捧著茶水薰香,魚貫而入。不一會兒,珠翠滿頭的蘇落雪,也抱著個玉雪可愛的孩子過來了。

陳奇可見了蘇落雪,再看了一眼她懷裡的孩子,嚇地手一哆嗦,差點拂了案上的茶盞。誰想,謝石安絲毫不見怪,反而結果蘇落雪手中的孩子,遞到了陳奇可手中。

到了這會兒,陳奇可再蠢,也猜到謝石安已經知道他們的底細了。手上這孩子,裹著金色萬字不斷文的紅錦,胖乎乎的臉,眼睛卻又亮地跟一汪清泉一樣。陳奇可只看了一眼,心裡就隱約知道了,多半,就是他跟蘇落雪春宵一度的結果了。

只是,謝三這麼安排,又是什麼意思呢?

如今他陳奇可只是二公主的駙馬,除去一個虛職都尉,再沒有別的東西,能進外人的眼睛。更何況,謝石安和鎮國公府,他們想要的東西,又豈是陳奇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