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的主意極好!”

李秀娘忙著食鋪的生意,一時沒有想到顧豐的前程。

回家後,聽到趙氏跟她商量,便忍不住連連點頭。

她看向趙氏的目光,更是帶著幾分複雜——

上輩子,趙氏短視又惡毒,除了算計人,簡直一無是處。

而這輩子,趙氏沒有成為寡婦,兒女們也都有了好的前程。

她非但沒有繼續像個惡婆婆,反而開始有變聰明的趨勢。

人吶,果然最複雜了。

明明是同一個人,只是因為命運發生了改變,惡人都變成了好人!

“你也覺得這樣好?”趙氏已經認定自家兒媳婦是個厲害的。

這會兒從她口中得到了肯定,變有種被大老肯定的喜悅。

“嗯!那位小公子——”

李秀娘上輩子只是個尋常農婦,她對清妙真人都知之甚少。

只是聽聞她是京中來的貴人,刺史這樣的大官見到她都要畢恭畢敬。

還是來到青風觀,與清妙真人有了幾次接觸,觀察細緻的李秀娘,才隱約猜測到清妙真人的真實身份——

皇室公主!

沒錯,就是公主。

而且是非常尊貴、特別受寵的公主。

不看別的,只看她拿來教授顧傾城的傳世古琴、玉石棋盤就知道,這位的地位超然。

還有伺候在清妙真人身邊的僕婦,行止有度、氣勢不凡,那模樣,比那些官宦女卷還要體面。

趙氏口中的小公子,據說是來養病。

他稱呼清妙真人的時候,直呼“姑母”。

公主的侄子是什麼?

最少也是個王爺。

一個弄不好,興許還是什麼皇子咧。

而小少爺身邊的“部曲”,估計應該是千牛衛、金吾衛之類的皇家親衛。

自家夫君若是能夠跟這樣的人攀上關係,哪怕不拜師,前程應該也差不多了。

李秀娘覺得,應該會比上輩子還要好。

“你也覺得那位小公子極尊貴?嘿嘿,我偷偷跟伺候小公子的嬤嬤打聽過,說他身邊的護衛,都是一等一的厲害人呢。”

趙氏再次得到兒媳婦的認可,愈發得意了。

不過,她很快就又露出愁容,“就怕人家是貴人,不願意跟咱們小門小戶的人打交道。”

“不怕!狗兒哥力氣大,人也忠厚,他們不會嫌棄狗兒哥。”

李秀娘對顧豐卻很有信心。

上輩子,顧豐受了傷、失了憶,照樣都有伯樂相中。

今生的顧豐,身體比上輩子更好。

更不用說,還有清妙真人的面子呢。

李秀娘沒有說錯,顧大海領著顧豐找到那位小公子,剛說了個開頭,小公子就一口答應:“沒問題!若顧大郎想有個前程,我也可以幫忙!”

輕輕鬆鬆的一句話,顧豐的前程便有了——千牛衛預備役。

李秀娘望著在青風觀後院踩梅花樁的丈夫,再去前殿看看安靜練字的小姑子,忽然覺得,重生一回,不用揹負仇恨,她似乎也能過得更好!

……

“……小傾城,師傅和你說說師傅的故事吧。”

“其實,你那個精明的大嫂,應該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了。我阿爹是開國皇帝,我前夫是阿爹麾下的得力干將。”

“新朝建立,阿爹封我做了萬年公主。京城有二縣,一個是長安,另一個便是萬年。”

“以京城的萬年縣為封號,足以證明阿爹對我的疼愛與榮寵。”

“阿爹是皇帝,夫君是手握兵權的大將軍,我約莫是天底下最尊貴、最幸福的女人。”

“可惜,人無百日好。夫君手裡有兵,便也生出了野心,居然想……呵呵,我出賣了他,聯合阿爹一起將他誅殺。”

“我知道,那些人表面上稱讚我大義滅親,其實都說我心狠,是個惡毒的女人。”

連枕邊之人都殺,普通女人絕對做不到。

“但我不後悔,與皇后比起來,我更想當我阿爹的萬年公主,我阿弟的萬年長公主。”

清妙真人緩緩說著,素來波瀾不驚的眼眸中罕見的浮現出追憶的神情。

這些話,她很少對外人說。

顧傾城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傻子,清妙真人每每看到她的眼睛,就有種想要傾訴的衝動。

【我的這些話,傾城這孩子可能都聽不懂!】

清妙真人這般想著,也就對著顧傾城敞開了心扉。

忽然,一直埋頭寫字的顧傾城,抬起頭,說了句:“人盡可夫!”

清妙真人愣了一下。

作為飽讀詩書的皇家貴女,清妙真人當然知道這個成語的出處——

《左傳·桓公十五年》:“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這句話,就跟後世的“老婆可以再娶,媽媽卻只有一個”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只不過這個世界到底是男權社會,時間長了,“人盡可夫”也就成了貶低、辱罵女人的話。

清妙真人定定的看著顧傾城,孩子的眼睛還是那般乾淨,沒有絲毫嘲諷的意味兒。

所以,她不是在反諷,而是用了這個成語原本的意思!

“對,人盡可夫!丈夫可以換,但父親只有一個!”

“我若是支援丈夫造反,他當上皇帝后,未必會讓我當皇后。”

“但我選擇了父親,只要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我楊氏中人,那我就會一直是尊貴的皇家公主。”

父親與丈夫,她更願意相信前者。

隨後的事實證明,她沒有選錯。

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父親、弟弟相繼離世。

侄子做了皇帝,而她還是皇家最尊貴的萬年大長公主。

這不,就連皇帝最寵愛的兒子福王,也以“養病”為由,跑來討好他這個便宜姑祖母。

清妙真人已經快六十歲了,榮華富貴、人生百態,她全都經歷過,全都見識過。

尋常人輕易入不得她的眼。

之前那個知縣家的原配嫡女,看著還算伶俐,清妙真人也只是讓她在道觀做了個“雜役”。

還有李秀娘,她給人的感覺很奇怪,明明只是個十幾歲的年輕姑娘,卻總有種經歷歲月的滄桑。

且她的手藝不錯,一道酸菜魚燉豆腐,雖然是農家做法,卻也有幾分味道。

清妙真人便大方的給了她一個鋪子,還准許她背靠青風觀這棵大樹。

……唯有顧傾城!

最初見到這孩子的時候,清妙真人被她美得不似凡人的模樣所打動。

一時衝動,清妙真人說出了收她為徒的話。

真的收顧傾城做了徒弟,每日相處,清妙真人才慢慢發現,這孩子眼明心亮,是個天真純粹的人兒。

或許笨了些,心卻極正。

但此刻,聽到顧傾城說出“人盡可夫”四個字,清妙真人勐然發現,這世上最懂自己的人,居然就是傻乎乎的小徒兒。

“福王收了你的哥哥,還打算舉薦你哥哥入千牛衛。你怎麼想?”

緊緊盯著顧傾城的眼睛,清妙真人緩緩說道。

顧傾城愣愣的看著清妙真人,似乎沒有聽懂自家師傅的話。

良久良久,清妙真人都要誤以為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的時候,顧傾城才悠悠說道:“他想巴結您!”

清妙真人笑了:“他當然要巴結我,我可是家族裡最年長的長輩,是他的姑祖母!”

又是過了許久,顧傾城點頭又搖頭,“不只是長輩,您手裡一定有讓他忌憚或垂涎的東西!”

“哈哈!好!好孩子!誰說你是個傻子?讓我看,你分明就是大智若愚!”

系統:……

它忽然有種怪異的預感:執行人的任務,似乎要完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