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一時沉默,李歲歲坐在椅子上,那隨意的態度讓陸霆看過來。

作對帝王,從未有人膽敢在他面前放肆。

可他此次前來,不是作為帝王,只是陸霆。

房間只餘呼吸聲,其餘人因為緊張,不斷看著桌子邊上的兩人,李歲歲作為當事人,平靜異常。

良久,陸霆開了尊口。

“她……可曾怨我?”

這話問的突兀,可李歲歲知道是什麼意思。

她說:“不曾。”

“不管是您,還是陸家的江山,她都不曾怨過。”

“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李家人命運,李家世代和陸家繫結在一起,作為皇族的國師,她做出了對得起李家,也對得起您的選擇。”

“畢竟她的離開,您心中其實也……安心了不是嗎?”

問話像一根刺,扎進了陸霆的心臟中,像是有什麼陰私的東西被挖出來般,讓他面色格外難堪。

他動手,想要吩咐人拿下這個胡說八道的小姑娘,可對上李歲歲那雙眼,他恍忽就見到了當年那個人。

李長生啊!

這個名字在舌尖輾轉,再也不曾對人吐出。

他曾經對這個人捧著呵護著,想要將一切都給了她。

他也曾對那人忌憚防備,甚至猜測算計。

可不管是什麼時候,那人只是用著和李歲歲一般的眼神看著自己。

清澈如水,不該受到世俗的汙染,卻又能將紅塵慾望一一照出,讓他像個醜陋的罪人般,只能躲在暗地裡偷窺著那天上的月亮。

是的,李長生在他心中是月亮,可望而不可即的月亮。

他們自幼相識,他永遠記得自己幼時最大的願望,就是娶李長生為妻,讓她做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每次自己訴說著自己夙願時,同為小姑娘的李長生柔柔看著自己,不回應,也不拒絕,彷彿他什麼都沒說。

那時候,他很開懷,他一心想的,是和李長生的一輩子,卻從未想過,李長生對他陸家,對整個大堰國意味著什麼。

然後這份歡樂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他記得。

那年李乾安身死,李長生作為下一任國師登上了摘星樓。

那九層高塔,在他眼裡是世間權利的象徵,配得上李長生的身份。

可站在權利之上的李長生,不再是幼時的那個姑娘,而是大堰國的國師。

摘星樓上,無數日夜,那人仰望星辰,算著一卦又一卦。

那每一卦,都是在為天下人祈福。

在李長生的庇護下,大堰國風調雨順多少年,他不記得了。

過於安寧的表面,養大了人的野心和猜忌。

一道又一道的聲音在他耳邊出現,告訴他,李家人權利過大,李家人能力太可怕。

要剷除李家人,要讓世間再無國師。

起初他是不聽的,和李長生一起長大的他,知曉對方心裡裝著天下百姓。

那人的卦,從未私心。

直到他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一座皇城高位,一座九層高樓,這兩個旁人無法觸及的地方,屬於他和她。

他為之歡喜,他想,自己終於有資格,去摘下那九天之上的月亮。

他想,他要將月亮藏在自己手裡,讓人再也不敢覬覦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