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寂。

許淺素與九尾默默地離開森林,去往了距離這裡最近的一處城鎮。

銀月高懸於空,幽幽向外落下清冷的華光。

走了約莫半個小時,眼前才湧現昏黃的燈光。

呼————

海浪拍打沙灘的輕響富有韻律地傳入許淺素的耳中。

他默默地抬眼看去,一座燈塔佇立在海邊,燈塔的內側則是一座規模不大,卻很典雅的小鎮。

小鎮的四周是一片佔地面積較大的平原,其上滿是各色花卉,在月光下迎風招展。

許淺素的手機沒電,身上也沒有現金,就連聯盟卡也借給了斯卡莉特……現在可謂身無分文,連個身份憑證都沒有……想去緣朱市都去不了。

在手機沒電前,他還能掃碼買食物,而後……就只能吃樹果了。

許淺素想去寶可夢中心找喬尹小姐借些錢回緣朱市。

於是他順著花田間的小路,朝小鎮緩步走去。

各色花香迎風沁入許淺素的鼻尖,足以讓人精神一振,不過許淺素此刻對這些花沒有任何興趣。

在花間小路的盡頭,城鎮的門牌前,卻是站著一位少女。

她揹著大大的吉他盒,背對著許淺素,正仰首望著城鎮前的招牌,低聲都囔道,“吉花市?明明規模也不大……”

許淺素從她的身旁直接越過,朝城鎮內走去。

那位少女餘光瞥了許淺素一眼,繼而收回視線,少許之後,她又勐地移過腦袋,緊緊盯著許淺素的背影看,“許,許淺素!?”

她緊了緊吉他盒的肩帶,繼而小跑著追上許淺素,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許淺素!”

許淺素腳步一頓,默默的偏頭看向少女,少許之後,他才眉梢微蹙,“直子……”

是的,她就是那個鳳棲寮老闆娘的女兒,離家出走了一年,曾與許淺素有兩面之緣的賣唱少女……直子。

直子愣住了,心想許淺素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輕輕搖頭,掃去心中雜念,微微抬眼,打量著許淺素,卻是在挎包裡掏了掏,取出一個粉色盒子,將其開啟……是幾片三明治。

她遞給許淺素,關切道,“你怎麼憔悴成這幅樣子?要不要吃些三明治?裡面有甜口的樹果汁,煎蛋,火腿,奶油……”

說著,直子又想起許淺素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有錢人,什麼好吃的沒吃過?

……他真的會願意吃自己吃剩下的三明治嗎?

“……額,雖然是比較簡陋啦,但味道還是不錯的。”直子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側臉,又歪頭悄悄打量了許淺素一眼,小聲說。

許淺素看了眼直子遞來的三明治……在飯盒粉色的外殼上,還貼著幾張音箱蟀的貼紙。

許淺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憔悴?”

他輕輕搖頭,繼而拿起三明治,“多謝,我已經餓極了。”

許淺素蹲下來,餵給九尾吃,繼而他才咬了一口。

已經涼了,所以口感難免不好。

許淺素道,“還是煎蛋好吃。”

“煎蛋?裡面有煎蛋呀。”直子噗嗤笑了下,繼而微微歪頭,疑惑道。

許淺素沒有回答。

直子將飯盒合起,放進挎包,繼而才上下打量了眼許淺素,指了指路邊的長椅,問,“聊聊?”

許淺素點頭。

兩人在長椅上落座,路燈灑下昏黃的光線,九尾趴在許淺素旁邊,將下巴擱在他的大腿上。

直子又打量了許淺素一眼,才低聲問,“莉莉艾呢?”

“莉莉艾……”

談及莉莉艾,許淺素就難免想起溶月。

但溶月與他相處時,用的是莉莉艾的身體。

與他在情人旅館時,也用的是莉莉艾的身體……

許淺素所感受到的溫暖,柔軟,溼潤……一切的一切,都是莉莉艾……但那歸根結底是溶月。

如此錯綜複雜的感官,讓許淺素出神了近十秒,才反應過來,輕輕搖頭,道,“想必還在緣朱市等著我回去。”

“果然啊,緣朱市……我在新聞中看到你了。”直子伸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側臉,一副自己見到了明星的模樣,道,“聽說你是那剿滅火箭隊的大功臣,行動之所以成功,你至少佔八成因素。”

說著,直子又憤滿不平道,

“不過你用鍾之塔砸西爾佛大樓這件事,倒是讓不少禿驢和尚和守舊派憤恨……他們一直在網上叫囂著要懲戒你什麼的……

……真是氣人,鍾之塔不過一介死物罷了,比起立在那兒當沒卵用的吉祥物,被你用來當武器才算好……何至於用那種難聽的話罵你?照我說,他們就是想蹭你的話題搞錢罷了。”

許淺素沒有回應,火箭隊也好,國際刑警也好,整個世界怎麼看待他也罷……此刻這種事,許淺素連一絲一毫的注意力也不想搭上去。

他對溶月的記憶過於鮮明,好像溶月還在一邊揹著手緩緩向後退去,用著那雙碧綠色的眼眸直勾勾看著他……但溶月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就連身體,也不是她本人的。

許淺素想起了那個雨夜,溶月蹲在咖啡店前,看著已經破碎的花盆,用手攬著泥土與折斷的木蘭,紫羅蘭,繼而仰首哭著盯著他看。

許淺素不過稍微想起溶月,那他與她一起相處的記憶與畫面便如暴雨般朝他傾瀉而來,將他淹沒,避無可避。

許淺素側眼看了下長椅旁……那裡也種著不知名的花。

在周圍建築上的視窗,也種著花。

吉花市……是城都地區有名的花之都。

想必,也種著月見草。

如今快到六月,月見草也要開花了。

啊,許淺素忽然想起來。

溶月第一次遇見六尾的月份……就是六月。

繼而那天晚上,她就剪短了自己長至腰間黑髮,帶著六尾去旅行……

“許淺素!”

直子的聲音將許淺素的思緒牽扯回來。

許淺素默默地偏頭看去,直子正擔憂地望著他。

直子問,“你究竟怎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沙奈朵呢?你的寶可夢們呢?怎麼只有九尾跟在你身邊?”

許淺素打心眼裡不願意與任何人談及溶月的話題,因此他只是低聲道,“有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死了。”

直子愣住了,她筆直地望著許淺素,繼而又默默地移開視線,伸手挽了挽自己垂至耳邊的長髮,久久難言。

許淺素輕輕搖頭,示意直子不必在乎他的事。

他在口袋裡掏了掏,繼而從中拿出一條吊墜。

直子偏頭看來,心尖頓時一顫,驚聲道:“你怎麼會拿著它!?”

這是禮子小姐贈予許淺素的報酬……她希望許淺素再次見到直子後,能接濟下她,雖然此刻看來,被接濟的人,反而是許淺素。

因為這吊墜小巧易於攜帶,所以許淺素也便一直帶著身上,唯恐哪天遇見了直子卻拿不出吊墜。

“我在緣朱市時,去過鳳棲寮,在那裡見到了你的母親。”

直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許淺素。

許淺素用手指勾著細繩,吊墜便順著重力在兩人的眼前輕晃著,許淺素低聲道,“……她把這條吊墜當作報酬,想請我遇到你後,接濟你。”

直子沉默少許,繼而才說,“這個……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她伸手接過吊墜,緊緊將其握住,緊緊抿著唇,不再說話。

“禮子小姐很想念你,聽說你已經一年沒有回家……”許淺素微微一頓。

現在的他,與直子何其相像?

許淺素輕嘆一口氣,低聲道,“還是應該多回去陪陪她為好。”

直子沒有說話。

少許之後,她才說,“現代的交通這麼便利,只要想見,總能再見到的吧?”

許淺素眉梢一蹙,“人一般是不會主動和某人見面的,總覺得以後還能再見……但說完再見後,總是再也不見,你一直在外流浪,遲早有一天,當你回去想見到禮子小姐時……”

後面的話,許淺素沒有再說下去。

直子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她剛剛在說什麼?在一個愛人剛去世的人眼前說只要想見就能見到……這是什麼混賬話?

直子沉默了片刻,繼而她才伸手撓了撓側臉,露出一抹淺淺笑意,“莉莉艾也說過,要讓我回緣朱市一趟,如今你也這麼說……”

她仰首望著夜空,“或許我確實該回去了……”

說著,直子又看向許淺素,她說,“一年前,我和父親大吵了一架,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摔門而出……等我回來時,他卻自殺了。”

許淺素默默地從直子臉上收回視線,伸手輕撫著九尾的腦袋。

“其實他本來就有抑鬱症……莫名其妙的病,那樣健康的,有活力的人,結果因為鍾之塔那種一百五十年前的破爛建築而有心理壓力,繼而得了抑鬱症……真是莫名其妙。”

直子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媽媽說,那不是我的錯,畢竟抑鬱症就是那種沒有道理的東西……但我當時,看著悲痛欲絕的媽媽,總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要破碎了,心裡升起了一種與爸爸相同的想法……要是能去死一死就好了,就輕鬆了,就不用看到媽媽這麼痛苦了。”

“但如果我也死了,媽媽就什麼也沒有了,所以我要活下去,堅強而頑強地活下去,遠比爸爸要堅強,絕不會像爸爸那樣隨隨便便就丟下媽媽……但待在家裡,我只感覺日復一日的痛苦,所以我就離開了。”

說著,直子看向許淺素,扯起一絲勉強的笑容,“這種做法,委實太過不負責任……但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麼……”

許淺素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但他一閉上眼睛,眼前卻又浮現溶月的音容笑貌,致使他又只得睜開眼睛,默默地垂眼望著九尾。

直子看向許淺素,長長地呼吸了幾次後,才問道,“媽媽……看起來健康?”

“不健康,很憔悴。”許淺素簡短回答。

直子收回視線,她垂下眼簾,雙手放在大腿上,緊緊地握著。

少許之後,她才回首看向許淺素,問,“要回緣朱市嗎?”

要回緣朱市嗎?

許淺素現在就想回緣朱市。

想見到寶可夢們,想見瑪俐小姐,嘉德麗雅,想與莉莉艾說話。

想見她們,想與她們說話,不見不行,不說話不行。

沒有她們不行。

因此許淺素微微頷首,“一起回去吧。”

兩人於是站起身。

吉花市雖說是有名的花之都,但並沒有修建機場,想去緣朱市,只能坐列車。

如今自然沒有票賣給他們兩人……只能等明天。

許淺素邀請直子去寶可夢中心過夜。

直子一臉驚疑,“我這種人也能去寶可夢中心住?我沒有加入城都聯盟的……”

“沒關係。”許淺素此刻並不想多話,他輕輕搖頭,帶著直子朝寶可夢中心走去。

但許淺素隨後又意識到自己太過冷澹,便又問,“你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方?”

直子歪了歪頭,解釋道,“在水舟鎮時,我原打算繼續在加勒爾遊歷……但莉莉艾勸我回緣朱市一趟,我不敢回去,卻也想念得緊,便想先在城都地區遊歷一個月,緩解心情。”

許淺素沒有再說話,兩人沿著路牌辨認方向,好在吉花市的面積並不大,不一會兒便找到寶可夢中心。

寶可夢中心仍亮著燈,即便是在這種深夜,它也不曾息業。

走至寶可夢中心門前,視線透過透明的玻璃門,依稀可見一位穿著制服的粉發女子正坐在前臺……是喬尹小姐吧。

這個時間,她也沒有睡覺嗎?

許淺素默默想到。

兩人走進寶可夢中心,溫暖的空氣,明亮的燈光,與吉花市特有的花香混雜在一起。

許淺素看向坐在前臺的喬尹小姐,繼而腳步一頓,站在原地。

走在她身邊的直子越過他,向前走了幾步,繼而回首看來,“怎麼了?”

許淺素直勾勾盯著前臺的喬尹小姐看,少許之後,他才說,“黛爾小姐……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直子微微一愣,黛爾是誰?喬尹?許淺素認得吉花市的喬尹?

她偏頭看去,反應過來。

這位喬尹小姐的制服不是城都地區的粉白色,而是灰色。

黛爾抬起眼簾,望向許淺素,那雙黛藍色的眼睛帶著莫名的情緒與水潤的光澤,一眨也不眨地望著許淺素。

她說,“如果不是因為你失去聯絡,我也不會大老遠跑來這個地方……許淺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