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天深夜。

外面正下著雨,嘩啦嘩啦。

藤藤蛇與其餘寶可夢們照常與瑪莉亞媽媽的寶可夢訓練了一天,回到房間,吃過蛋糕,洗過澡,上床睡覺。

滿屋寂靜,光線昏暗。

因為百合根娃娃完全沒有睡意,因此許淺素正在客廳陪她玩,並不在房間。

就在那時,藤藤蛇的身上忽然亮起了藍白色的光點,讓她當場驚醒,直接坐起身。

她望著自己的冒著藍白光暈的小手,愣了一秒,便意識到……自己要進化了。

進化,對於寶可夢而言,屬實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單單藤藤蛇自己就看過不少次寶可夢的進化,她還經常時不時在心底點評幾句,像是六尾進化為九尾後,毛髮更漂亮了,夢妖進化為夢妖魔後,氣質更陰冷了,且像一頂滑稽的帽子。

而對於絕大多數的寶可夢而言,都不會拒絕進化……畢竟能讓自己變得更強。

便如小袋獸……她就有點希望自己能進化一次,一口氣長到鋼鎧鴉那麼大,這樣就能讓許淺素鑽進她的小口袋裡,這樣她就能為許淺素遮風擋雨。

但對於藤藤蛇而言……她不願進化。

無論如何也不願意。

她有著想要保持這個形態的執念。

藤藤蛇已經不是第一次感知到這種進化衝動了,但每次她就能不動聲色地將其壓抑下去。

但是此刻任她如何努力,藍白色的光暈就是遲遲難以隱去,只是宛若快要短路的燈泡時亮時暗。

她的實力,已經抵達了這具身體的極限。

不行,只靠我自己,壓制不住的。

藤藤蛇害怕了。

她開始感到不由分說的慌亂。

該怎麼辦?

藤藤蛇連忙四處張望。

其餘寶可夢還在休息,並沒有察覺到藤藤蛇的異樣。

許淺素也不在……

藤藤蛇一隻小手緊緊按著腦袋,感到意識開始模湖不清……當初甲賀忍蛙還是呱呱泡蛙時,也經歷了這些。

那個時候,呱呱泡蛙只會不分敵我,宛若狂戰士般四處攻擊。

如今藤藤蛇感到自己好像也即將如此……就如同得了重感冒,又像是中了毒,眼前開始出現各種凌亂不堪的幻覺,頭腦一陣疼痛,想要盲目地攻擊自己看到的一切,將痛苦發洩出去……

不過只要藤藤蛇放鬆下來,讓體內的進化衝動順其自然地遍佈全身,這些痛苦瞬間就會迎刃而解,煙消雲散。

但只要藤藤蛇依然選擇抵禦,那這痛苦就會愈演愈烈。

藤藤蛇選擇了繼續抵禦,但這樣下去,她遲早要把這個屋子都給拆了……

倘若自己暴走,其餘寶可夢一定會出手把自己打暈……不能被打暈,一旦被打暈,就再也無力抵抗這種進化衝動了。

就像當初的呱呱泡蛙,直接被強制進化。

藤藤蛇用著僅剩的理智看向窗戶……下著雨的緣故,並沒有開窗,屋外的雨點接二連三地拍打在窗戶上,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

但這輕響就如同一陣陣的擂鼓,敲擊在藤藤蛇的心尖兒……只會讓她更加痛苦難耐。

離開這裡吧……藤藤蛇骨子裡是個如瑪俐一般驕傲而獨立的性子,她想憑藉自己將進化衝動熬過去。

她堅信自己能做到這點,如非必要,也不願取得誰的幫助……只不過或許要痛苦一整晚了。

一根藤鞭從藤藤蛇的肩部探出,宛若遊蛇般伸向窗戶,將其拉開。

卡察。

窗外的雨點順勢灑進房中。

站在房間角落的鋼鎧鴉眉梢蹙了下,繼而緩緩睜開赤紅的眼眸,瞧見藤藤蛇,稍微愣了下。

藤藤蛇並沒有發現鋼鎧鴉已經醒了過來,她輕盈如羽的起落便踩在窗沿上,背對著鋼鎧鴉。

屋外紛飛的雨點拍打在她的身上,冰冰涼涼的觸感讓她混亂不堪的精神稍微清醒了少許。

她抬眼望著窗外,尖釘鎮駁雜明亮的霓虹燈直亮得她眼睛疼。

她對於這處城鎮還很陌生,該去哪裡,哪裡安全,她完全不知道。

不過這是正常的,在她沒有遇見竹蘭,沒有遇見許淺素時,這種陌生的環境藤藤蛇早便習慣了。

不論九尾與索羅亞,她的年紀是許淺素的寶可夢中最大的……已經三歲了。

三年間,她什麼情況沒有遇見過?什麼環境沒有生活過?野外可比城鎮要兇險得多,但藤藤蛇總能找到適合自己生存的地方。

畢竟她可不是小袋獸,百合根娃娃這種需要別人照顧的寶可夢,也不是沙奈朵,九尾這種無論如何也離不開某人的寶可夢。

藤藤蛇酒紅色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外面好似樹木般聳立的密密麻麻的高樓建築,卻是沒有當即離開。

鋼鎧鴉眉梢緊緊蹙著,側眼望著藤藤蛇的背影,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藤藤蛇的想法。

因此它也不出聲,就這樣默默地看著藤藤蛇……鋼鎧鴉在一定程度上,還是理解藤藤蛇的,所以它並不想多加干涉……藤藤蛇想做什麼,是藤藤蛇的自由。

不過鋼鎧鴉也不打算什麼都不做,它寬大的翅膀微微張開,打算跟在藤藤蛇身後……畢竟不能讓藤藤蛇出現意外。

繼而它才反應過來,以它的體型,想離開房間,不得把牆壁都給撞碎?

它歪了歪頭,又看向還沒察覺到異狀的一眾正在睡大覺的寶可夢,琢磨著該把誰叫醒。

但鋼鎧鴉還沒有來得及做什麼,卻見一根藤鞭又從視窗的徑直射來,直接按住門把手,向下一按。

卡察。

房門大開。

背對著鋼鎧鴉的藤藤蛇又莫名其妙轉過身,看也沒有看鋼鎧鴉一眼,用藤鞭勾住門簷,以此借力,‘休’的一聲就化作一道殘影,離開房間。

鋼鎧鴉愣住了,繼而又歪下了腦袋……它開始不理解藤藤蛇的想法了。

它自顧自地琢磨了片刻,最後還是搖搖頭,又閉上眼睛……這些雌性寶可夢的想法,多變的就像秋天的天空,就像拉帝亞斯的心情……太複雜了,它搞不明白。

許淺素正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陪百合根娃娃玩皮球,只聽樓上傳來房門開啟的輕響,他心想是誰下來了?希望不要是瑪莉亞媽媽。

他聞聲看去,但還什麼也沒看到,胸口便好像被什麼給撞了一下,略顯劇烈的衝擊力讓他不住咳嗽了兩聲。

他垂眼看去,才發覺是渾身冒著藍光的藤藤蛇正撲在他的懷裡,兩隻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神情痛苦,雙目緊閉,顯然正在用全力壓抑著進化衝動。

許淺素眉梢一蹙,繼而反應過來,勐地站起身,雙手攬著藤藤蛇的腹部將她抱起來。

百合根娃娃踏踏踏邁著小短腿,跑到皮球前,將它抱起來,隨後高高地仰起小臉,盯著許淺素看,頭頂的葉子宛若她的心情般,往左晃一下,又往右晃一下。

“不變石……”許淺素略顯急切地四處打量幾眼……不變石就是可以強制阻止寶可夢進化的道具,不過瑪俐小姐的家裡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她又沒有收藏的癖好。

但還是要問一問。

他連忙上樓,直接推開瑪俐的房門。

此刻深夜,瑪俐小姐應該還在休息……但此時許淺素可是一點時間都消耗不起,只能事急從權。

“太陽,太陽?”百合根娃娃抱著比她大三倍有餘的皮球跟著許淺素的步子跑,來至樓梯,她用力一跳,就啪嘰一聲,被與她一樣高的樓梯攔住,摔在地上。

皮球滾了幾圈,最後抵在沙發前。

百合根娃娃一屁股坐在地上,抽了抽鼻子,繼而站起身,雙手扒拉著樓梯,又開始用力往上爬。

許淺素推門進去瑪俐小姐的房間後,抱著雙臂,站在角落,靠著牆壁睡覺的甲賀忍蛙當即睜開眼眸,神色戒備,但一看到是許淺素又放鬆下來,等它注意到許淺素懷裡的藤藤蛇後,神經又緊繃起來……這,這不是和它小時候一模一樣嗎?

所以甲賀忍蛙也開始有些慌,卻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瑪俐躺在床上,聽到聲響,當即一手抓住被褥掩著上身,直接坐起來,略帶幾分驚訝的偏頭看來。

看到來者是許淺素,讓她稍微放鬆了少許,下一刻許淺素就快步來至床前,問:“瑪俐小姐,有沒有不變石?”

“不變石?”瑪俐正想冷冷開口教訓許淺素,聞聽此言,柳眉一蹙,注意到痛苦不堪的藤藤蛇一眼。

藤藤蛇依舊雙目緊閉,雙手緊緊抓著許淺素的衣襟,實際上,她已經沒有餘力辨別外界的環境了……只是壓抑著不向許淺素出手的衝動,就已經耗盡了她的意志。

她理解了事態,直接翻身下床。

她穿著簡單的黑色睡裙,白皙光滑的肩膀,精緻的鎖骨與雪白的大腿都漏在外面,不過此刻許淺素與瑪俐都沒在意這種小事。

直接翻開自己的衣櫃,琳琅滿目的衣物映入許淺素的眼簾。

“小時候我怕莫魯貝可進化後就不能抱她,專門找媽媽要了一顆不變石,後來得知莫魯貝可不會進化,才將其擱置在一旁……我記得就是放在這裡……”瑪俐拉過一看就價值不菲的乾淨衣物,直接扔出衣櫃,難以想象這種粗俗的動作居然會出自瑪俐之手。

“別看了……快來和我一起找。”瑪俐背對著許淺素,嗓音略顯焦急。

許淺素用指尖輕輕你撓了撓藤藤蛇的下巴以示安慰,再將她放在床上,才與瑪俐小姐一起翻起衣櫃。

翻過掛在上面的外衣,內襯,裙子,最後瑪俐又翻起放在最下面的內衣物。

等房間的地板上堆積了一大摞五顏六色的衣服,許淺素才終於從衣櫃角落的縫隙中發現一顆吊墜。

用紅色的細繩穿起來,下方掛著一個宛若鵝卵石般的石子……不變石!

許淺素連忙回首看去,甲賀忍蛙順勢將藤藤蛇從床上抱起來,遞給許淺素。

許淺素直接將不變石按在藤藤蛇的身上,掌心中的不變石稍微顫了一下,繼而藤藤蛇周身的白藍色光暈才直接消散。

藤藤蛇此時才睜開雙目,眉眼間滿是疲憊,不住喘著氣。

許淺素輕舒一口氣,此時才用另一隻手勾起紅繩,將其掛在藤藤蛇的脖頸。

藤藤蛇一邊小口喘著氣,一邊抬起眼簾看向許淺素。

許淺素直接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藤藤蛇的腹部,將她抱起來,與她對視,問道:“現在感覺怎麼樣?”

藤藤蛇再沒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進化衝動……好似那股感覺直接被不變石給吸了進去。

她微微搖頭,繼而盯著許淺素的臉看。

房間內的窗戶被黑色的窗簾掩蓋住,但能從其中傳來的‘啪啪’輕響感知到屋外的雨勢之大。

“為什麼不想進化?”許淺素問道。

“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藤藤蛇回答。

“什麼?”

“剛出生的時候,被一隻盔甲鳥欺負……仗著它會飛,一次次搶我的食物,還把我抓上高空戲耍……我想進化出一對翅膀,但無論如何也進化不了……那時我就打心底裡決定,再不依賴進化,就算用著此刻的身體,我也能變得很厲害,我也能幹掉那隻盔甲鳥。”藤藤蛇的語氣很平靜,倒像是說其他寶可夢的事。

“後來呢?”許淺素問。

“後來?”藤藤蛇抬起小臉,看向許淺素,繼而冷笑一聲,“我把它的蛋偷了,扔進了圈圈熊的家,坐看它們彼此爭鬥,隨後我再出面將受傷的盔甲鳥揍了個半死,將它踩在腳下,狠狠地嘲諷。”

“了不起。”許淺素讚歎道。

“不覺得我卑鄙?”藤藤蛇愣了下,繼而有些驚訝地問道。

“是很卑鄙,不過只要是你做的事,卑鄙也好,正大光明也罷,我都喜歡。”

“為什麼?”

“我喜歡你唄。”

許淺素將手心放在藤藤蛇和柔軟的腹部,好似在以此感知她的身體狀況。

藤藤蛇聞聽此言,移開視線,偏頭打量了一眼四周,此時才知道,原來這裡是瑪俐的房間。

她收回視線,看向許淺素,繼而問道:“能抱抱我嗎?”

“當然。”許淺素於是就把藤藤蛇抱在懷裡。

藤藤蛇的身體很嬌小,與小袋獸相比也大不到哪裡去,但心跳聲卻很有力,許淺素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藤藤蛇將臉抵在許淺素的心口,說道:“我本來打算離開這裡,等壓制住進化衝動後,再回來找你的。”

“那為什麼改變想法了?”許淺素問。

“尖釘鎮太黑,太亂,我不熟悉,而且那時候腦袋混亂,就像克雷色利亞身上的羽毛那麼密密麻麻,擠在一起,所以我一旦離開,估計會找不到回來的路……”藤藤蛇頓了頓,隨後又繼續嗓音平靜,語氣輕飄飄的地說道:

“你也一樣……你對尖釘鎮也不熟悉……如果你也找不到我,該怎麼辦?”

許淺素輕輕頷首,繼而笑道:“原來如此,多虧你改變想法了,不然我們就要就此分別了。”

“嗯,畢竟你這個人沒有我不行。”藤藤蛇說道。

許淺素俯下身,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繼而笑道:“看人很準嘛~”

藤藤蛇用小手抓著許淺素的衣服,仰起臉,“我還以為你會教訓我,讓我以後不要再有那種想法。”

“是有點這個想法。”許淺素點點頭。

藤藤蛇愣了愣,繼而用那雙酒紅色的大眼睛筆直地盯著許淺素看,“那不行,你如果敢對我說狠話,我就坐在地上哭,特別大聲地哭,比百合根娃娃還煩人,你怎麼哄也不止歇,直到我哭到累的睡著才行。”

“那還是算了,不教訓了,一隻百合根娃娃就讓我很疲憊了。”許淺素笑了下。

藤藤蛇看了他一眼,又默默移開視線,用小手摸了下自己脖頸上的不變石,抿了抿嘴巴,然後又看了許淺素一眼,問道:“你希望我進化嗎?”

“進化後也挺可愛的……”

“誰問你可愛了?我是在問實力!”藤藤蛇頓時氣急,駁斥道。

“我的意見不重要,你的想法最重要。”許淺素搖搖頭,繼而雙手捧著藤藤蛇,將她舉起來。

在昏暗的光線中,藤藤蛇的眼睛依然那麼漂亮。

酒紅色,卻澄澈明亮的像顆寶石。

許淺素喜歡藤藤蛇的童色。

藤藤蛇被許淺素這麼直勾勾地盯著看,眨了下眼睛,繼而別過視線,“我困了。”

許淺素笑了下,剛想繼續打趣,就聽瑪俐澹澹說:“你能不能坐起來?你壓在我的內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