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幻覺

“沒必要和個小輩認真。”

小輩？

章雯瞧向衍嵐：忽略保溫杯，只從露出的肢體面板上就能看出這人有多年輕。

看來是年紀小，輩分大。

“雨下大了……”

衍嵐抬頭望向水面，陰沉沉的雲壓得很低，隱約能看出雨點的砸紋，“往上游。”

“方醫生那邊怎麼辦？不幫忙嗎？”

“幫什麼？”衍嵐舌尖抵在上顎，低笑了聲，“美人多難見，還有大尾巴還熱情，讓他們左擁右抱一會兒。”

中轉站亮著燈，隱約能看清被“美人”們熱情擁抱的方術和馮選明，那些美魚的尾巴翹起，纖細交纏的腸子飄蕩在水中，腎臟捆掛在半截魚骨上，魚鱗上全都是黑色粘稠物。

好不容易看見張臉，半塊眼球突然從骨眶掉出，用殘缺的手指捅穿插了回去。

章雯：“……”嘔。

這份美麗還是太超前了。

“龍頭已經給他們了，只要潛水服沒被撕爛就沒事，”衍嵐開始向上遊，“避開這些邪祟。”

章雯點頭，跟隨向上。

“方醫生，我們怎麼辦？”

馮選明驚慌大喊，他身邊的方術冷靜道：“撐著，嵐姐就是讓我們做魚餌。”

“不是去讓我們探路去龍宮殿嗎？！”

“真是這樣嵐姐就自己來了，她不會拿人命做探路石。”

方術毫不意外，仰頭看向水面：

“而且你沒看過遊樂園的全景圖，水庫上面還有一架石灰懸橋，和水面很近，是陸地上游客們拜殿走的路。

“貼水面近是為了每年二月二近距離欣賞龍女宴龍神的表演，也為了供演員們休息——這百米的路遊起來難，跑起來就快了。”

感覺有東西扒住他的肩膀，方術剛低下頭，就見面前“龍女”伸出蛇信般的舌頭舔過面罩玻璃，留下一大灘不明黏液。

“……”屬實有點噁心了。

“我還沒見過這樣的龍女，說是水鬼還差不多。”

方術深呼吸，摸出衍嵐交還的手術刀，一揮手直接將龍女臉從上向下割裂！

“呲——！”黏膩汁液噴灑四方，根本不溶於水。

其他龍女像是嗅到興奮劑，瘋狂地撲上去撕咬同伴的傷口，硬生生扯大了傷口，像是沙丁魚群圍剿纏繞，轉眼間只剩水中血氣。

弱小的龍女便貪婪痴迷地聞著血味，抓來黏膩的魚鱗塞進嘴裡咀嚼。

“幸好嵐姐海鮮過敏，”方術按住刀背，暗自鬆了口氣，“以後基本不用見魚了。”

“方醫生，這些魚是不是……更兇了？”

馮選明後遊幾下，顫聲看著面前開葷後紅了眼的魚群，預感不詳。

“不殺他們，耗著也會被咬破潛水服。”

方術看向游到水面的衍嵐，又看向嘶吼糾纏的黑龍，最終收回目光看向蛇環，“而且我們時間不夠了。”

馮選明後知後覺，愕然看向蛇環倒計時：

「00:01:19」

……

雷鳴帶著狂風，衍嵐冒出水面，看豆大雨滴融進深水。

龍宮殿近在眼前，鎏金的殿頂已然無色漆黑，屋簷的避雷針有些歪斜毀損。

黑雲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就能觸碰，閃電忽亮悶雷緊隨。

“好黑啊！周圍根本就看不清路！”

章雯四處張望，眼前突地一亮，“水那邊是不是有懸橋？還亮著小彩燈！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還來過這裡看龍女表演，還和表演者握過手。”

“是。”

衍嵐點頭，向著小彩燈的方向游去，上岸後拉了把章雯。

風太大了，凍得人渾身直顫。

衍嵐丟掉潛水面罩，用冰冷的手背碰過額頭。

好燙，應該是高燒了。

她怕傷痕和功德枷嚇到章雯就沒脫薄衫，甚至直接借方術的手術刀割掉了潛水服右袖，但溼式潛水服透水，現在後背黏膩腫脹，多半是衣服吸水，傷口感染了。

真是要了老命。

“往龍宮殿跑。”

衍嵐邁步時拽住腰間顛震的潛水包，裡面放著收集到的所有祭品。

——除了最後一根龍心骨香。

“方醫生他們只剩下一分鐘了，”章雯咬唇，“真的沒辦法了嗎？”

[都殺沈夏日了，還聖母什麼啊]

[前面的，這不就是咱人類的道德補償嗎？做了壞事就一定要做點什麼好事，就算只是口頭上說說也要做]

[各位之前也是活人，這才幾年陰齡啊就擺上譜了，人又不是隻有一種情感，現在威脅不到自己利益了，關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嗎？跟你們多大好人似的]

[大多數人連關心都做不到，恨不得隊友死了直接受益，你們這群道德警察整天上綱上線]

[嘎，真離譜，彈幕除了噴玩家就是辯論賽，能不能來個詭推劇情]

衍嵐落岸龍宮殿前，雙手撐著膝蓋緩解眩暈，“有人會管。”

【會有誰管？】陰溼耳語低而嘶啞。

衍嵐撐著膝蓋的手用力一攥，又緩緩放鬆，微微偏頭看向一側，對上張生蛆的臉。

沒有皮，沒有五官，只有剝壞的肉。

表面坑窪，如凸出地面的樹根，虯結繚亂。

——正是她在潛泳索道前看到的那張。

“唸完了你那該死的經，又要說什麼？”

長髮因為動作而垂落，遮住了衍嵐冰冷的眼神。

【詭變、圓滑、薄情、傲慢、自大、猖狂，哪個說的不是你？】

無唇內陷的嘴一張一合，沒有舌頭，倒是有幾縷蒼蠅連成線上下晃動，聲音蒼老：

【你真覺得自己能算無遺策，保證他們不死？】

“我能。”衍嵐言辭冷漠。

【你能，那缺的那根龍心骨香怎麼辦？！】

老頭突然憤怒，整個身體膨脹擴大，脖頸拉長三倍，面部滴流蠟黃的汁液：

【況且納蘭家養那隻邪祟這麼多年，就為了拿到那樣東西。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可能沒有防備？你怎麼保證自己拿得到？！】

衍嵐抽出簪子，冷漠地對準自己太陽穴，用力下壓至刺痛腫脹：

“我要把你，從腦子裡挖出來。”

【不。】

面前邪祟張大嘴，被挖去眼球的骨洞鑽出只黏糊糊的黑色觸手，表層泛著迷離怪異的色調，像是紅月朦朧的光照耀在上。

觸手輕輕按在衍嵐右臂，五帝錢感應到邪氣瘋狂震動：

【我是要告訴你，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衍嵐歪頭，眼神乖戾：“什麼？”

【這樣！】

觸手猛地拽下束縛的五帝錢，魚鱗瘋狂上湧，皮肉被異物割傷迅速腐爛，疼得讓衍嵐眼前一黑，桃木簪墜地。

於此同時，水庫下黑龍一聲怒吼！

方術被吸引注意，剛要看去的瞬間蛇環咬緊。

蛇眼貪婪，倒計時猩紅清晰：

「00:0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