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真假面

九頭龍的身影被灰霧吞沒，連近在咫尺的方術都被灰霧隔離。

四下死寂。

“我本來就眼睛受傷看不清，現在直接半米外人畜不分。”

衍嵐太陽穴疼得厲害，耳邊嘈雜紛亂，抬眼就看到一群肉脂被燒糊，穿著殘缺道袍的“人”。

他們都背對著衍嵐，在縹緲灰霧中姿勢如常地誦唸經書，做早課。

“我平常只能吃飯時看見殘肢肉脂，過馬路時看見橫屍，要麼就是睡醒看見滿床血，睡前看到天花板無頭屍。”

衍嵐放鬆向後靠在樓梯扶手，眼簾微垂，突然笑了聲：

“真是……難得見各位這麼完整。”

[她在看什麼？別嚇我，這是什麼品種的精神病]

[記憶障礙、顳葉癲癇、幻覺妄想綜合徵都有可能，以幻覺為主，多為幻聽、幻嗅、幻視等，在幻覺的基礎上產生妄想]

[幻覺為精神科常見的一類精神症狀，主要表現為出現虛幻的知覺。眼睛、耳朵等人體的各種感覺器官感覺到並未存在的東西即稱為幻覺]

[我靠，怎麼都說的這麼科學？她在現代修仙啊大哥大姐們！稍微迷信點好嗎]

“上次唸的是《北斗經》，今天換了bgm和背景嗎？”

衍嵐低喃，“仙氣飄飄的。”

[仙氣如果是指灰霧，那就更慘了，幻覺和現實混一塊了]

衍嵐閉目曲起右腿，手指輕點在膝蓋。

從紛亂嘈雜的尖叫、怒喝、咒罵中捕捉到熟悉的聲音：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淨，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淨心神咒……”

衍嵐睜開眼。

誦經聲戛然而止，那些焦紅的人影齊齊轉頭，面目全非、鮮血淋漓，燒壞的五官面板向下滾著油脂火花，淚水和血水混雜：

【好疼啊，我好疼啊……】

【小師叔，我的糖葫蘆在哪啊……】

【你為什麼不聽話，你為什麼被逐下山了還要給師門帶來災禍？你怎麼不去死！】

【天縱奇才？向善、求實、藏鋒、隱智、戒欲、省身、慎語你做到了哪一條？手中有劍心中無道，天必降災！】

“罵的真難聽，我就知道你們只能讓我靜心一會兒，”衍嵐轉了轉手術刀，戾氣難耐，“再久一點就讓我想動手。”

【你該罰！】

從焦屍中憤怒奔出一人，手握天蓬尺揮向衍嵐，大聲怒喝：

【還不認錯？！】

天蓬尺在虛空化為滴血利劍，劈向面門！

“嵐姐——！”

隔絕的灰霧被沾血的手突破，一把抓住衍嵐手腕，燙的驚人。

衍嵐一怔。

面前奔走怒喝的燒焦肉屍頓時破碎，利劍軟化飛散，凌亂成氤氳的血霧。

腦中緊繃的撕裂感稍微緩和，面前的血屍波動一瞬，碎成灰白肉泥。

“不愧是醫生，”衍嵐嘖了聲，“你這一嗓子，直接把我喊正常了。”

耳中的狼哭鬼吼也恢復到模糊的囈語，和往常一樣經久不散，但也聽不清楚。

她看向氣喘吁吁的方術，“你是什麼科室的？”

“精神科。”

“呦，還專業對口。”衍嵐挑眉，也沒追問他是怎麼破除的灰霧屏障。

“是。”方術沒有鬆手，靠著衍嵐坐下，“你能看清我嗎？”

“勉勉強強，我還可以瞪大眼睛看——手術刀還你。”

衍嵐語調懶散，她之前的傷還沒好，瞳仁四周盡是血絲，加上灰霧障礙，跟1000度近視似的。

“好。”接過手術刀，方術這才稍微放下心。

幻聽幻視的精神疾病通常帶有自殘行為，病人自己覺得是在自我防衛砍殺幻覺，其實很有可能是在自殘或者打殺其他人。

這也是很多重症精神病人被綁上束縛帶、限制行動的原因。

“你手好燙，”衍嵐突然開口，語氣認真，“能別抓著我嗎？如果黑龍來了我也不好賣你跑路。”

方術：“……”

我他媽的在這擔心你，你卻想著怎麼賣隊友逃跑？！

“我手部溫度正常，就是手臂上的血流到了拳頭上，”方術抿了抿唇，鬆開手，“是你失血過多，體溫失衡了。”

“有嗎？”

衍嵐倦怠笑笑，從背後摸到一手血，斂眸搓了搓手指，“難怪感覺腰痠背痛的，我都忘了這傷。”

這是骨雕天使刺進肩膀的傷，傷口很深，她又穿的白襯，十多分鐘下來滿是血。

方術見狀皺緊眉，立刻站起身：

“這裡來不及消毒包紮，灰霧裡太危險，我先扶你上樓找個安全……”

“遊客守則第一條是什麼？”

衍嵐問得突然，方術稍頓後迅速接話：

“玩家守則一：本館共有兩層，空間較大，為避免迷路等意外發生，請結伴而行，儘量不要分離。”

“真乖，真聰明。”

語氣像是在哄剛會走路的小師侄，略帶敷衍。

方術無奈：“嵐姐……”

“那你覺得，這會是廢話嗎？”衍嵐繼續問。

“不會，”方術搖頭，“遊戲就是拋假線索也不會在這上面。”

“是啊，”衍嵐意味深長，“所以我說遊戲一定會讓玩家違背守則一，不然就是廢話了。”

方術：“……什麼？”

“‘霧裡看花花非花，水中望月月非月；是非真假假亦真，善惡正邪邪亦正。’我很喜歡你這幾句歌詞。”

衍嵐手肘撐在樓梯欄杆，微蜷手指抵在額角，兀自笑笑：

“所以我在方術身上放了點東西。

“我在拿手術刀的時候，順手把那半根龍心骨香丟了進去。”

方術有點懵，拽過白大褂翻了翻口袋：

“是嗎？我都沒感覺到，這不就在我兜裡啊，我給你拿……”

“你脖子後面有張臉？！”衍嵐突然提聲。

方術“啪”一下捂住了脖頸。

“哦，不好意思啊。”

衍嵐降下聲音，語氣淡淡，“我看錯了，原來是魚鱗。”

“方術”頓時僵住。

“不過龍抬頭這麼多次都沒有化仙得道……”

衍嵐單指摸了摸下頜，嘖道：

“那你多半是條躍不了龍門的臭魚吧？這還住什麼水庫啊，該住下水道里，要我都沒臉見詭。”

[救命，什麼挑釁大法？直戳人家心窩子]

[上頭我靠，這女的太能作了，我要是龍王我得氣瘋]

“方術”緩緩轉頭，直勾勾地看向衍嵐，漆黑豎瞳盡是駭人殺意：

“你、找、死——！”

溫和男腔驟然尖銳猙獰，男女莫辨，人臉如畫皮從中間撐裂，露出一張密佈腐爛魚鱗的詭臉。

骨架膨脹凸成血腥惡臭的大嘴，一口向衍嵐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