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五 相去迢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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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聞言不喜反怒,夾手取過無影手裡一包物事向他桌上一丟,“你少來這一套趕緊把錢給了!我們布莊那麼多人花力氣趕時間給你裁給你縫,耗的功夫先不說,布料子花費都不少,說好的兩天來取,這都七八天了,什麼意思?想賴賬麼?”
那物事以一塊淺布包裹著,雖看不見具體,但形狀齊整,應該是件疊好的衣衫。沈鳳鳴便笑將那衣裳捉起一角:“我倒是想添兩件天冷的袍子,苦於還沒得空閒,不然,定到阿姊的布莊裡走走去。阿姊是認錯了人吧?”
“認錯人?怎麼認錯人?看你這一身灰不溜秋的就曉得認不錯!”那女子柳眉豎起,毫不客氣伸手指他,“你這酒家也是做生意的,總也曉得生意難做。我們莊上人多開銷大,經不得一件兩件差錯老孃現下好聲好氣與你說,是看在大家都在這南城裡頭討生活,莫要叫我定撕破了臉!”
沈鳳鳴正要說話,一旁無影卻捱上來,悄悄拉了他一把,“沈大哥……”女子已見得,忙道:“看見沒,小子都知道是你!”
無影忙道:“我……我沒說是他……”
“怎麼不是?”那女子急了,“不是他,你領我來這做什麼?”
“怎麼回事。”沈鳳鳴也向無影道。
“那個……那天……我陪葵姐姐出去。”無影慌得吞了口唾沫,“她去過這個姑姑的布莊裡……大概是那天……”
“這是秋葵叫人裁的?”沈鳳鳴才瞪了眼,“你早不與我說?”
無影十分委屈,低頭不語。一旁阿合恍然長長“哦”了一聲,“就是那天沈大哥你前腳剛出門去,秋姑娘也出門去了,回來叫她爹撞見,你還說罵我們不好好攔著她原來她是出門裁衣裳去了。”
女子只在旁冷眼覷著沈鳳鳴,就如認定了他是作戲耍賴,冷哼著,“若不是今日個正好這小子又路過我那布莊叫我逮著,還真叫你逃了。”
“誤會,誤會。”沈鳳鳴雖面上還堆笑,也只能不無訕訕地起身,“她與你說了幾多錢,我與你。”
女子抱臂道:“算你兩吊,給我我就走了。”
沈鳳鳴伸手到櫃檯裡尋摸,冷不防簾子掀起,老掌櫃拄著杖就出來了,“幾天不見人影,一來就摸我的銀子!”
“老頭子來的正好,你錢都放哪了,借我兩吊,我明日就還你。”沈鳳鳴道。
“兩吊錢,你道是兩文,說有就有?我一個月也沒進賬這許多!”老掌櫃口中忿忿。
沈鳳鳴卻已經在抽屜裡掏摸著了塊碎銀子,往稱上放了放,見份量差不離,便道:“我先拿這與了人家省得叫女人家一徑拿這眼色看我。”便將銀子給那女子,“你要不要看看稱?”
女子將碎銀接在手裡掂了掂,做慣了生意的,當然也掂得出數,面色語氣頓然就緩和下來,反笑問:“公子不看看衣服合稱不合稱?”
“我有什麼。”沈鳳鳴伸手去解那淺色包衣,見果是秋葵慣著的白色,“她人又不在,也沒法……”
話未竟完,他稍稍一怔,將衣衫完整取將出來,“這是……男人的?”
“本來就是男人的,要不我尋著你做啥。”女子不甚可思議地看著他,雙目如他適才般將他也上下剮量了番,“比你這一身好得多了,你那女人雖然穿得寡淡,還是比你強些。”
沈鳳鳴卻還愣怔著,“她”一旁阿合同兩個不知從哪突然就出現的夥計鬨然發笑:“啊喲喲,沈大哥,這原來是與你做的衣服!”
那女子見沈鳳鳴表情,面上隱隱露出絲嘲笑意味,口中只道:“公子穿得好,可記得再來照顧照顧我布莊生意,若是哪裡鬆緊了,送來改改也不妨。”便自走了。沈鳳鳴才回神看向無影,“……秋葵說是與我的?”
無影一問三不知。秋葵可不比刺刺還會與他長短聊道許多,幾乎一句話都不曾與他說過。他跟了去也只顧注意著莫要出什麼意外,至於去布莊做什麼便絲毫不曾在意。
沈鳳鳴咬牙:“你別走,晚些再來尋你。”急匆匆向門外追去。
無影全摸不著頭腦,越發緊張,倒是那邊阿合等老早圍在那桌邊,一個少年已經將成衣展開,十分興奮:“是沈大哥的身量看來是給他的!”
阿合卻故作深沉:“也未必。我看這身大哥穿也合適。”
三個人盯著這件衣衫,一時竟爾陷入沉思。冷不防少年提衣的手背叫人打了一記,一驚才見是老掌櫃。“還不放下,你再亂碰,一會兒你沈大哥回來,折了你手信不信!”老掌櫃危言提醒。
“沒事。”那少年顯得胸有成竹,“我跟了沈大哥幾年了,又不是第一次有姑娘家與他做新衣來。”
“哦?”老掌櫃顯然不大相信,口氣揶揄,“然後呢?他都準你們胡摸胡扯?”
“什麼胡摸胡扯。他都不大穿,都送了我們。你沒見他一向穿的灰的姑娘家送的必都不是這般破敗顏色,是,他偏偏不喜歡。這件白的,若真是給他的,我打賭他也不會要。”
老掌櫃“嘿”了一聲,“你想打賭?”
少年稍稍猶豫了下,隨即堅定:“賭啊。賭什麼?”
老掌櫃慢悠悠坐在櫃檯裡,“若是我輸了,我往後準你們敞開在我這喝酒。”
阿合聞言面色就變了。老掌櫃寶貝自家的酒哪個不曉,竟這般敢拿出來賭,莫非是曉得些什麼內情,這般篤定。他當下裡忙道:“我沒要賭,是阿義一個人要賭的。”便向那叫作“阿義”的少年道:“你還不放下!”
阿義大是不解,手上雖放下了,口裡卻道:“阿合哥,這有什麼,與他賭啊沈大哥你還不曉得?”
老掌櫃已是笑眯眯道:“還沒說,你若輸了,給老頭子什麼好處?”
阿義想了一想,“我也沒錢,也沒酒,要是輸了只好叫你一聲‘爺爺’了。”說著已是大笑起來,顯然並不覺得自己會輸。
“你倒便宜,輸了一點不虧蝕,還白得一爺爺?”老掌櫃十分不滿,不過一轉念,“也好,我女兒那麼多,兒子卻一個沒有,我也不佔你那麼大便宜,你輸了叫我聲‘爹’,給我當小兒子好了。”
阿義立時拍手,“就這麼定。”向一旁阿合和另一個少年道:“你們真不賭?大口的喝酒啊,往後可別羨慕我?”
阿合猶豫了一下。適才慌忙說了不賭的,此時再貼上去不免有些虛偽他倒不是對輸贏又有了把握,只覺得即便輸了也未必有損失。他與阿義都並自小無父母,便如老掌櫃所說那般若真得了個‘爹’,當真一點不虧蝕。
“賭了賭了。”另一個少年老早迎湊上去,“我們仨都賭了。”
阿合便沒出言反對,含含糊糊地混在其中應了。
老掌櫃笑了半晌,稍許斂起神色,“我說,你們是瞎了還是怎麼的,沈公子待秋姑娘那般殷勤,難道便看不出什麼來?”
阿合心裡暗自鬆了口氣。原來只是看他殷勤。便笑道:“那掌櫃的你就不曉得了。但凡生得些的姑娘,沈大哥一向是這個樣子,全不必大驚小怪。秋姑娘那般樣貌,他若不去撩動,那才是奇了。”
“是麼。”老掌櫃若有所思,“我卻沒見過他去撩動別人?”
“那還能讓你老見了。”阿義道,“這一醉閣裡還有誰給他撩動?先前只有‘大嫂’在這住過,他總不能去撩動吧?那無影他娘,他總不會去撩動吧?也就只有秋姑娘在這留了幾天,你老就覺得沈大哥待她不同,我看”他說著搖搖頭,露出一副老成的評斷表情,“未必。”
“是啊。”另一個少年幫腔道,“若真要說掌櫃的你真沒見?方才來的那布莊老闆娘,生得也標緻,沈大哥待她便也笑嘻嘻的,一口一個‘阿姊’的叫。可不就一貫是這般。也是當了你老的面,不大好意思。”便向外看一眼,“這會出去了,還不知說些什麼呢。”
老掌櫃依舊申辯:“他前些日子為什麼去見那個叫朱雀的,你們不曉得?便是因了秋姑娘……”
“那是朱雀都惹上門了,指名要沈大哥去沈大哥如何肯丟份?”阿義回辯道,“是啦,定也是有秋姑娘的緣故沈大哥可不就是這個性子,哪肯叫女人曉得他竟往回退的?往日裡也不是沒有過為了看上眼的姑娘走些什麼險,哪怕不是他相好,也便如與我們講義氣那般,都不出奇。不然哪裡得許多人要喜歡他、送些東西與他?我們都羨慕不來!”
“你倒是曉得這個理呢?你們幾個若有沈公子十中之一的膽量,也莫擔心尋不到相好了。”老掌櫃笑罵兩句,看了眼桌上靜躺的衣衫,又收斂語氣:“照你這麼說他小子相好應該不少了?”
三個少年鬨然一辭,“不少啊!”
“只是沒長久的。”阿義補上。
“沒長久是多久?”老掌櫃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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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慶國慶,強行釋出酒館八卦番外……假期快樂,雖然我還得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