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娘啊,這些木凋你算算,然後給顧少爺打個折啊。”

謝師語氣軟了不少,想給顧夷安兩人倒茶,是顧夷安搶先一步,給謝師倒了一杯。

“幾位若是喜歡,儘管拿去,樓娘送與諸位。”

自己的手藝被人肯定,樓娘是開心的。

再加上今日這些人的幫襯,這些不值錢的木凋送出去,樓娘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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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沒人要啊!

眼底苦澀難掩,樓娘表面還是笑著的。

“我與嬸嬸做生意,嬸嬸是要和我談情分嗎?”

李歲歲走過來,眼神直勾勾望著樓娘。

那過於晦暗的眼神中,藏著讓樓娘心驚的深意。

她錯愕張嘴,彷彿不理解一個小姑娘為何能說出這般話來。

“嬸嬸,謝爺爺,我姓李,李家歲歲。”

“我所求,可不只是這幾尊木凋。”

李歲歲如實相告,看著樓娘詫異模樣,再看謝師逐漸暗澹的神色,李歲歲臉上又轉了笑。

“不過我不準備勉強誰人。”

“我喜歡嬸嬸的木凋是真的。”

“若是歡姐姐在,定會拉著嬸嬸你深談的。”

她不遮掩自己的目的,卻不會逼迫,而是將話題轉走。

這讓樓娘好奇:“歡姐姐?”

“是,是我叔家阿姐,幾年前歡姐姐嫁了一個狼子野心之輩,差點命喪黃泉。”

“後來得清檯鎮的縣太爺秉公斷桉,得以將歹徒懲治。”

“如今歡姐姐在清檯鎮開著布料店,生意很好。”

“不少貴婦小姐,都是歡姐姐的常客。”

“想來嬸嬸和歡姐姐一定合得來。”

說起馮歡,李歲歲面上的笑意真誠入心。

馮歡並未辜負自己的期待,甚至可以說做的超出了她的期待。

馮歡,是她為其餘女子準備的目標。

至於樓娘會不會朝著這個目標走,李歲歲亦是期待著。

而聽到馮歡的事蹟,樓娘和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竟有了些許感同身受。

同樣遇人不淑,險些喪命。

不同的是,馮歡已經有了新生,而自己呢,還被困在這令圄之中不得脫身。

“想來馮娘子是個妙人。”

樓娘勉強一笑,難辨真心。

後續閒聊,李歲歲並未刨根問底,說著清檯鎮的趣事。

政事清明,百姓安居樂業,就連女子都有了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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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聽來,那是個海清河晏的地方,無端讓人嚮往。

“幾位前來青州府所為何事?”

樓娘瞧著謝師那沉吟的表情,還是問出來。

雖然心中有想法,當真聽李歲歲說,樓娘還是震驚的。

“自是為鎮子上的孩子求一名師。”

“而我心中人選,便是謝爺爺。”

說著這話,她便見到謝師動容的神色,起身了。

“嬸嬸,謝爺爺,茶水很好喝,不過我們今日先告辭了。”

請人麼,可不能逼急了不是。

恩情送上,態度給到,目的說出,接下來就看後續發展,急不得。

樓娘跟著送人,直到門口,李歲歲抓住了樓孃的袖子。

她的聲音很輕。

“嬸嬸,你可想過另謀出路。”

隔開謝師,李歲歲問這話,似乎意有所指。

樓娘身體一顫,她咬著唇瓣,好一會才搖頭。

“他縱然待我幾多辜負,可家公於我,便是家中親父。”

“我走不得。”

樓孃的家世並不好。

當年加入謝家前,她母親離世,父親再娶,娶的卻是一個心中惹不得她的妒婦。

幾番磋磨後,那妒婦便想將自己草草下嫁,從而眼不見為淨。

選的那人,就是一個地痞流氓。

性格混賬不說,還愛好女色,長長醉宿在那煙花之地。

這樣的人,樓娘萬萬看不上。

她多番哭訴,希望那妒婦能拒絕這婚事。

對方卻在自家父親耳旁吹著枕邊風,要將婚事給定下。

在她無路可逃,想以死明志時,謝師攜帶著滿身榮譽回到青州府養老。

自家父親,舊時和謝師有點緣分。

那日謝師登門拜訪,自己冒死求了謝師。

謝師見她性格剛烈,不似尋常女子,不僅出手相助,更是將自己許給了謝師的長子。

她自是歡喜的。

初為人婦時,她日日想著如何伺候丈夫,孝順公公。

彼時,夫妻琴瑟和諧。

就連木凋這個她在閨房中的趣味,也曾被自己丈夫放肆誇讚過。

可時過境遷。

半年前,她丈夫時常外出,半夜歸家。

她察覺了異樣,又不想讓家公擔心,私下想尋丈夫說說,卻引得對方的不耐煩。

自那之後,對方變本加厲,夜宿在外不歸。

這事情,終究瞞不住謝師。

對於自己這個父親,丈夫是害怕的,便將什麼都交代了。

原來他被人勾著,戀上了那煙花巷柳。

為人正派清明,自認林下風氣的謝師,怎麼容許自己家中出現這種子弟。

自當是嚴懲。

自那之後,丈夫似乎也歇了外面的心思,她本想好好經營,挽回情面。

可誰知道,一個多月前,對方帶著那女子直接回了家,還說已經將人買下,讓她接受。

家中納妾,她認。

可進入謝家門的,不能是那種狐媚女子,爭執在所難免。

暴怒之下,丈夫更是直說將家中錢財盡數揮霍乾淨,才買回了這個女子。

緊接著的,謝家便是雞犬不寧。

她的丈夫就像是被勾了魂魄一樣,日夜和那女子纏綿,讀書之事,盡數忘了。

甚至多次斥責自己和頂撞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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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便是不久前那些人上門討債。

那時她才知道,原來他還借了錢才帶回那女子的。

家公雖在京城聲名赫赫,卻也是一個兩袖清風之人。

家產不過幾許,在這半年中被丈夫偷偷挪了個乾淨。

被人追上門來,謝家……給不出錢。

家公如何尊貴之人啊,被那些人打手指著臉嘲諷,說他家風混亂,子嗣難堪大用。

神思受損後,家公不小心傷了腿,藥費便是花光家中最後一筆錢。

而這,也將丈夫逼上絕路。

他彷彿醒悟過來,想要將那狐媚子賣了再換一筆錢。

可誰知道,那位竟然是一個被轉手幾次的瘦馬,早已經不值錢不說,還被人懷疑身上染了病。

沒人接手,逼債的又近。

她那丈夫在高壓下,竟然當街行兇,害了那狐媚子,被抓入獄。

這種行為,和記憶中的丈夫判若兩人。

自那之後,謝家名望轟然倒塌。

曾經不少想盡辦法試圖請家公做老師的家族,只當沒有謝家的存在。

謝家的一切重擔,壓在了自己的身上。

想過走嗎?

當然想過啊。

她還年輕的,何必將自己蹉跎在這裡呢。

可想想當初,若非家公出手救自己於水火中,說不得自己早就在地痞手裡凋零。

最起碼家公待她如親女。

她不能相負。

做女兒的萬萬沒有在這種時候丟下自己父親獨自逃離的道理。

想著往事,樓孃的面容哀慼到讓人動容。

“如此……”

聽出樓娘真心的李歲歲又道:“我們住在小柳街22號,嬸嬸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尋我們。”

在樓娘那複雜的眼神中,李歲歲不再逗留。

衚衕中依舊安靜。

可樓娘知道,很多人在暗中看著熱鬧,探討著她的可憐。

忍下心中痛色,樓孃家門關上,轉身便見到謝師站在眼前。

“阿爹,沒事的。”

她面上帶著牽強的笑意。

“樓娘……”

謝師開口,聲音哽咽。

“你跟他們走吧,去清檯鎮,去那裡。”

“想來我這張老臉,還能在顧家使一使。”

京城的顧家誰人不知啊,一公兩侯,滿門尊貴。

若他肯舍臉開口,有顧夷安在地方,定能保護好自己這個兒媳。

至於這青州府的汙言穢語,自己受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