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清澈,可裡面帶了點心虛。

如此梨花帶雨的模樣,眼前兩人卻沒什麼反應。

李歲歲已經將老人家放在地上,她沒說話,靜靜看著那哭泣的少女。

李歲歲的眼神是平和的。

柔白的面上,甚至帶著淺淺的笑意,那揉碎了陽光的眼彷彿可以看清所有的秘密。

被這雙眼睛看著,還想嚎啕大哭的少女打個嗝,哭不出來了。

“求求您,幫幫我。”

少女乾巴巴的說著,不敢再和李歲歲對視。

李歲歲抬頭指向萬民堂:“大夫在那裡。”

言下之意,能幫她的人是大夫,而不是他。

既然來求醫的,怎讓自己幫她。

邊上顧夷安嗤笑一聲,清俊的面上的譏諷讓那少女臉色爆紅。

她垂著腦袋,手指捏著衣服。

纖長的手指雖然髒兮兮的,可是也能看出底色的玉潤。

手指上沒有什麼傷勢,袖子中露出來的一截胳膊更是膚如凝脂。

仔細看,就會發現這少女雖然穿的破破爛爛,但是氣色還行,人也不像那些流民的憔悴。

“你不是流民吧。”

顧夷安點出了少女的身份。

被顧夷安盯著,少女愈發羞澀,她下意識抓住老婆婆的胳膊,感受到的是對方身上的高熱。

再這樣下去,奶奶會出事。

少女終究不再偽裝自己,跪在了地上。

居高臨下看著,能見到對方露出來的一部分裡衣,起了毛邊,有些舊,卻很乾淨。

“李姑娘,請您幫幫我,幫幫我阿奶。”

少女跪在地上磕頭,纖細的脖頸繃緊,很是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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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抬眼,見到李歲歲看著自己,也不說話。

心虛的少女再度低頭,終究是和盤托出。

“我不想嫁人,我想跟阿奶在一起,照顧阿奶。”

少女的故事娓娓道來。

她叫芸娘,到了議親的年紀,家中父親準備將她嫁人,可選擇的那個夫婿就是個混蛋。

這次民亂事件中,對方也參與了,雖然僥倖沒被抓到,卻躲在芸孃的家中。

如今後母逼迫芸娘嫁給對方,她抵死不從。

是阿奶將她帶出來,想送她離開,可那些人卻在到處尋找自己。

阿奶身體本就不好,勞累中就生了病。

去找醫館她怕被人認出來,所以才扮成流民,想來這裡求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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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這裡躲一段時間。”

“等我阿奶身體好了,我們就走。”

芸娘認識李歲歲。

她聽說過李歲歲的名字,她知道對方能救自己。

所以在剛見到李歲歲時,她是想演戲博取同情的,可阿奶的暈倒不是她讓的。

如此巧合,她想把握住這個機會。

“李姑娘,求您幫我這一次,以後我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說到這裡,芸孃的聲音咽哽,不是虛假的哭泣。

她擦著眼睛,可眼淚止不住的流淌。

李歲歲彎腰將對方扶起來,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她找來席武堂的人,將阿奶抬進去。

“放心吧,你阿奶沒事。”

“至於你的家事,既然你有膽子求我,那就不妨去報官吧。”

“該躲的是他們,而不是你。”

李歲歲的話對於芸娘而言是一種衝擊。

她不是沒想過報官,可一想到很可能沒人聽自己的話後,她就害怕。

她只是一個弱女子啊。

“很多事情,男子能做,女子也能。”

“清檯鎮的衙門,不會出現因為是女子而不重視你的事情。”

她想讓阿成哥哥守在這裡,為的就是公平。

不止世事的公平,更是男女的公平。

這世道,對女人本就不公。

如果在最公眾的公堂上,女子也因為自己的身份而低人一等的話,未免過於苛刻。

“做不做在你,我不勉強你。”

李歲歲丟下這句話後,就離開了。

這個少女很聰慧,也敢闖,只缺少一點點打破世俗的勇氣。

而這勇氣,需要她自己拿起來。

芸娘回頭,所見的是顧夷安低頭和李歲歲說著什麼,兩人相視一笑。

那情景如同芸娘見過的最美好的畫卷。

芸娘捏著拳頭,咬著唇瓣,深深看了眼李歲歲的背影后,不再耽誤,往衙門而去。

背對芸孃的李歲歲輕笑一聲,顧夷安忍不住調侃。

“我家歲歲妹妹是良善之人。”

良善嗎?

李歲歲搖頭。

她從不覺得自己是良善之人。

醉香樓中,三當家的還被綁著跪在地上,他看著李歲歲,努力保持鎮定的臉上,多少可見忐忑。

“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問著,聲音沙啞無比。

“我想讓你帶他去韃安,幫他成為一個優秀的商人。”

如今的李星辰,面上掛著令人安心的笑意。

經過馮歡的調教,李星辰身上多了些商人的俗氣,看起來很好相處。

可那眸子裡透著涼薄。

見到李歲歲時,那涼薄消散幾分。

時候到了,他想。

“你想我成為奸細?”

“做夢吧。”

三當家的,不,他本名叫單獒。

他來大堰國,本就是為了避開韃安如今的混亂和爭鬥的,他怎麼可能再回去。

“你若真的想避開那些,為何要想拿下清檯鎮呢。”

李歲歲像是看清楚對方所想般輕聲訴說著。

她站起來走到對方面前,略微彎腰,和對方目光平齊。

兩人的眼眸,一個如水澄澈乾淨,一個銳利而狠絕。

說話間,單獒能看到李歲歲的喉嚨。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對方的喉嚨上,他覺得,這麼近的距離,自己完全可以咬斷對方的喉嚨。

就算自己要死,也要拉一個下水才好啊。

想著,他忍不住舔舔嘴,可他抬眼,見到的是李歲歲那瞭然的神色。

“我心不大,我不要韃安。”

“可我也不允許我大堰國被韃安踐踏。”

既然戰火不可避免,那就將損失降低到最低。

在韃安鐵騎真正踩踏過來之前,她要準備好。

卦可問天,可事在人為。

她不能讓整個大堰國只能依靠自己的卦,正如以前的李家一樣。

李家血脈斷絕,大堰國災情四起。

這不是她想看到的未來,也不是那人決然赴死的目的。

“你……知道?”

李歲歲的氣息灑在單獒的面頰上,他沒有任何曖昧的心思,只是驚恐的看著李歲歲。

她,她竟然知道韃安準備對大堰動手。

“我當然知道。”

“你不是就是覺得我知道,才來找我的嗎?”

李歲歲的腰忽然被人攬住,然後拉開了和單獒的距離。

扭頭一看,就見到顧夷安那張黑臉。

李歲歲牽住對方的胳膊晃動幾下,顧夷安的表情才緩和。

“說話就說話,不要距離那麼近。”

他都想一巴掌蓋在那單獒的臉上了。

“好,聽你的。”

軟糯糯的聲音軟綿,聽起來像個普通的女娃娃。

可單獒心中波濤翻滾,無法平靜。

他不主戰,可待在那種地方,無法獨善其身,所以他才逃離了韃安。

他要清檯鎮,是覺得終有一日,大堰國會在鐵騎之下四分五裂。

而他只是想在那個時候有一個安身的地方。

輾轉到這裡,他的確選擇了一個好地方,也遇到一個令他後悔的人。

“我幫你,我能得到什麼?”

他艱難的問著這句話。

他想,在自己撕開對方喉嚨之前,對方早就將自己鞭屍了吧。

“幫你得到真正的自由。”

生在韃安王族的小王子,卻不喜歡戰火,甚至為了逃避責任,來到了大堰國尋求心中的安寧。

“我向你保證,我們大堰國不會主動開戰。”

李歲歲的話說的過於武斷,單獒的質問脫口而出。

“你憑什麼決定這些事情?”

憑什麼?

李歲歲笑面如桃花。

“就憑……我準備去京城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