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文字加密的,沒有相應的解密手段,就是一封很普通的信——廢話比較多的那種。

但解密之後,核心的內容只有一句話:

六個小時內,準備好通行證。

看完解密內容,姜思安邊思索邊點燃了翻譯後的紙條。

虹口目前還在“軍管”狀態,沒有簽發的通行證,是真的寸步難行。

通行證他能搞到,但問題是如果以他的名義搞來通行證,必然是要留下痕跡的,這很容易追查到自己。

潛伏之前張安平告訴過他,為了潛伏的安全,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棄之不顧——哪怕是他張安平的命令!

畢竟,張安平不可能實時瞭解姜思安的情況,有時候的命令難免會給姜思安帶來不可預料的風險。

臥底嘛,做的越少,暴露的風險就越小。

但姜思安清楚,張安平這個時候給他這道命令,還是透過緊急聯絡信箱的方式,這證明這件事非常的重要。

無論如何,都得想法設法的完成!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許忠義身上。

許忠義立馬道:“喂,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是怕打到你身上控制不好,把你給幹掉。”

許忠義沒看紙條的內容,但他猜測十有七八不是個輕鬆的活計——淪陷區有多難他不知道,但現在在虹口,想要做點小動作,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畢竟,八一三的伏擊,差點把日本駐上海的特、情繫統給一鍋端了。

姜思安微微一笑,用生澀的漢語說道:

“許桑,我交給你一個任務。”

許忠義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妙,立刻說道:

“沒人時候伱就別給我裝模作樣!我不幹!說什麼也不幹!”

姜思安笑道:

“老師的安排你不在乎?”

“切,張扒皮在我跟前我都不幹!”許忠義囂張無比,但下一秒就從心了:“你先說什麼事?”

“老師需要通行證,咱倆想想辦法,弄一個通行證。”

許忠義小聲說:“你直接找南田要一張不就得了?”

姜思安看著許忠義不說話。

“好吧,就張扒皮那作風,肯定想再搞一次大事。這主意確實不行……”許忠義在姜思安的眼神中敗退下來,不得不改口。

最後許忠義眼珠子一轉:

“我去搞兩張吧。”

“不能以你的名義。”

“我又不傻!”許忠義嘿嘿一笑:“三井會社不是老想佔你的便宜嗎?這次我坑他們一把!”

坑?

姜思安看著許忠義,恍惚間有種看到了老師的感覺。

“有把握嗎?”

“我啥時候幹過沒把握的事?你等著!”

許忠義出門離開。

姜思安是“日本人”,且還有南田洋子這個姘頭和藤田芳政這個老師,嗯,雖然藤田芳政因為八一三伏擊被去職了,但在黑龍會掛著中層幹部名頭的姜思安,還是有話語權的。

但是,他還真沒許忠義在虹口的日本人中吃得開。

這貨天生就是當“漢奸”“奸商”的料。

到現在還在特高課備著案,身份還有瑕疵——可無數的日本人卻視他為知己,和他稱兄道弟,甚至一堆商會也因為許忠義的緣故,團結在了姜思安的周圍,形成了共同利益體。

姜思安有時候都覺得老師是出錯牌了,許忠義才是當“岡本平次”的主,自己差太遠了!

此時看許忠義大搖大擺的離開,姜思安不無嘆息的嘀咕:

我覺得賊難的事,怎麼在大師兄跟前,跟玩似的?

……

許忠義還真不覺得搞張通行證且不牽連自己有多難。

他覺得難的是如何能坑一把對頭。

現在,老師遞刀了,他能不坑一把對頭嗎?

【我還以為天大的難事,原來是搞張通行證而已!】

【老薑這人啊,太缺乏變通性了。】

【得多多調教,嘖,我終於明白張扒皮為嘛這麼喜歡虐我了。】

在公寓門口,許忠義直接喊了一小隊護衛隊——他是出了名的大手大腳,平日裡就沒少給護衛隊好處,戰事一起,他更是拿這些護衛隊的日本鬼子當“親人”,一嗓子下去,好幾隊人就爭著要當保鏢。

這排場讓不熟悉的人瞠目結舌,讓看許忠義不爽的日本人更是咬牙切齒,一個個暗罵這些護衛隊的人沒一點武士道精神。

許忠義才不理會這些酸水,挑了一支護衛隊,將幾包煙笑眯眯的沒選上的護衛隊,言道下次一定請他們幫忙。

幾名護衛隊的頭目捏了捏香菸之間夾著的票子,露出了討好的神情……

這位是中國人?

不,他是日本人的爺,財神爺!

南田洋子正好趕過來看望姜思安,看到許忠義招搖的帶人離開,不由皺眉。

身邊的心腹見狀,立刻說道:“課長,許忠義這個人還有臥底嫌疑,要不要我監控他?”

南田歪頭看了眼心腹,目光逐漸變冷:

“許忠義是帝國的好朋友!三上君,我不希望下次在你的嘴裡聽到類似的言論!”

心腹一驚,忙道:“嗨伊!”

開玩笑,在許忠義的幫助下,她的平次現在賺了多少錢?

多少商人跑她跟前,要求特高課切斷對許忠義聯絡,讓許忠義迴歸商人的身份——這股勢力就是老師在職時候都不敢忽視,她腦子有病啊還監控許忠義?

這樣一個嗜錢如命的人,即便真的和特務處再度搭上線,那也是為了賺錢!

這一點南田洋子無比的確信。

許忠義可不知道南田所想,此時的他,招搖的來到了一家名為井上會社的商會總部。

這個商會的規模不大,主要是搞生絲生意,但背後的人來頭不小,所以許忠義的大船上給了井上會社一張船票,帶著其賺了不少錢。

所以,聽聞許忠義殺來,商會的負責人趕緊屁顛屁顛的將許財神爺請了進去。

“井上君,我聽說你和三井會社有點小矛盾?”

名叫井上的日本商人露出一臉苦笑。

要真是小矛盾就好了,關鍵是三井那邊不給他活路——注意,是不給他,不是不給井上會社活路。

他聽起來是個負責人,但實際上就是個傀儡。

後面的大佬根本不會為了他和三井會社結仇。

“許桑,你願意幫我嗎?”

“我們是朋友,幫忙是必須的!”

“如果許桑做這個中人,我想三井會社一定會給這個面子的!”井上大喜過望。

“喂喂喂,我是來幫你的,你怎麼想害我?”許忠義不滿道:“別說你不知道三井那邊想吞掉岡本君的生意!”

井上猶豫了下:“那許桑有別的辦法嗎?”

“有!”許忠義嘿嘿一笑:“井上,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我和那邊有聯絡,好多生意能做成,就是因為和那邊的關係。”

井上聞言,趕緊示意許忠義小聲些:“許桑,不要亂說話!會死人的!”

“切!他們打他們的,咱們賺咱們的小錢錢就行了,管他那麼多幹嘛?誒誒誒,你還想不想聽我說話了?”

“許桑請,是我失禮了。”

“那邊找我要通行證,我估摸那邊是想派人來咱們這邊刺探情報之類的。”許忠義的坦言嚇了井上一大跳。

“許桑,不能給。這時候給這個會死人的!”

“我知道啊!可不給的話,那邊肯定會認為我靠不住的!井上君,我琢磨著咱們是不是能借此坑三井商會一把?”

井上頓時來了精神,但猶豫道:“這事……風險可不小啊!”

許忠義義憤填膺道:“不給三井那邊找點麻煩,這王八蛋就跟咱們過不去!”

許忠義的話直擊井上的軟肋。

“許桑,你想怎麼坑?”

“通行證!搞幾張三井那邊的通行證交給那邊,任務呢我是完成了,然後咱們反手向特高課一舉報,這可是戰時通敵的行為,三井會社肯定得被特高課收拾!”

“井上君,南田課長可是那位的人呦,這時候她能不幫咱們好好教訓三井嗎?到時候把三井會社中一直為難你的那王八蛋直接整趴下!”

許忠義的話讓井上激動。

這一招一定是孫子兵法中的借刀殺人!

“妙啊!”動心的井上露出喜色,但隨後謹慎的道:

“許桑,此事事大,如果洩露出去,你我二人恐怕……”

許忠義賭咒發誓:“井上,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幹了!”井上咬牙:“我這就去搞幾張三井會社名下的通行證!”

“許桑,切記,此事決不可讓其他人知道,就是岡本君,也不能知曉,你明白嗎?”

許忠義點頭,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出賣朋友。

然後,他轉頭就把自己的騷操作告訴了姜思安。

姜思安聽得目瞪口呆。

“許忠義,你這是玩火!”

他嚴厲的批評許忠義。

許忠義搖頭:“放心吧,這件事上,井上太郎這老小子可比我還要積極!”

“不要以為日本人就是鐵板一塊。借刀殺人這一手咱們會玩,日本人也會。他被三井會社的鶴野剛士逼得快要剖腹謝罪了,只要能反殺鶴野剛士,別說是盜取三井會社的通行證了,就是出賣靈魂,他估計也樂意。”

姜思安突然一愣:“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井上太郎和鶴野剛士結仇的事,好像是你從中作梗的吧?”

“嘶——你是不是早就算計著這一天了?”

“低調點,低調點,我又不是諸葛亮!我只不過是不想眼前的一幫鬼子鐵板一塊。”

許忠義說著低調,但神色間的得意怎麼也藏不住。

姜思安是真的服了。

這一手,他會了。

許忠義則道:“對了,等鶴野剛士被三井那邊當替罪羊丟出來以後,你交代下南田,別把人弄死,這人有用。”

“有用?你想如何?”

“這可是三井會社的骨幹!三井會社想吃下咱們,哼哼,胃口挺大,爺要找機會把三井分食!”

許忠義的話讓姜思安無語。

你這操作……可真特麼的秀啊!

等等,這畫面怎麼有點熟悉?

上次是誰想吞下誰來著?

好像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

井上太郎的辦事效率很高,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法子,輕易就從三井會社那邊搞到了四張通行證——如果這時候姜思安還在辛辛苦苦想辦法盜取,那這就是降維打擊了。

許忠義拿到手後,就吆喝了一隊日僑護衛隊,以提貨為名,招搖的去了租界。

貨場。

許忠義沒想到在貨場會碰到張安平。

背後當著姜思安的面張扒皮喚個不停的他,見到張安平後,馬上就滿臉討好的笑:

“老師,您怎麼親自來了?您有傷在身,這種小事吱一聲不就行了!”

張安平皺眉道:“別嬉皮笑臉,東西給我!”

許忠義掏出通行證。

四張?

看著四張通行證,張安平臉色緩和下來,道:“做的不錯。”

“這玩意早點用,最好留下點痕跡,用完後說下,我反手舉報一波。”

張安平聞言,也沒細問,只是叮囑道:“這種事,別玩砸了!”

“不會!”許忠義笑著道:“我老師教的好嘛!”

張安平道:“少拍馬屁了,趕緊滾。”

“老師,你先別急著趕人啊!老師您受傷了,我這個做學生的起碼得關心關心您啊!”許忠義一臉的委屈,可憐兮兮的樣子讓張安平馬上想到了一個畫面:

某人面對特工之王的時候,時不時賣萌的樣子……

張安平遂大怒:“別給我來這一套!”

許忠義愣住了,怎麼不管用?

從老師身上學到的東西,每一樣都賊有用,怎麼裝可憐這招不頂用了?

“我走我走——”許忠義做跑路狀,和張安平拉開距離後,又道:“老師,你要這玩意是不是想接宮恕他們出來?這事你直接交給我不就行了?”

張安平聞言,看著許忠義道:“回來!”

“別踹我啊!”

“過來!”張安平語氣加重幾分,許忠義趕忙過來,繼續一臉委屈。

張安平放緩語氣:

“記住,你是潛伏的臥底,首要的任務是保全自己。”

“沒啟用你的時候,就不要做會影響到你隱蔽身份的事。”

聽著張安平的叮囑,許忠義是真的感動——老師對自己是真的沒得說!

他收起可憐狀,恭敬道:“我會注意的。”

“去吧。”

許忠義看了眼靠著貨箱的張安平,小聲說:“老師,您多保重!”

張安平笑了笑,道:“放心吧,我命很硬。”

許忠義帶隊離開後,徐天從藏身的地方出來,接過張安平給他的通行證後,看著張安平蒼白的臉,說道:

“其實,你沒必要親自去接他們。”

張安平搖搖頭:

“是我讓他們潛藏在虹口的,我該接他們回來。”

徐天凝視著張安平,許久後別過頭,在離開的時候,心道: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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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