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張安平來說,算計雲老二這個二五仔,還真不是大事。

雲老二不是想發財嗎?

賺大錢的生意,不管在哪個朝代,都在刑法裡寫著呢。

只要他止不住貪念,就能讓他被日本人烹掉。

而他要是能止住貪念,那他也就不會當二五仔和漢奸了!

雲老二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該如何給大道政府送禮!

按照戴處長的要求,上海之地絕對不能成為日本人的經濟血管,絕對不能讓日本人在上海建立經濟秩序。

而大道政府的建立,明顯就是日本試圖在上海樹立秩序、將其當做經濟血管的前兆。

……

12月1日,下午六點。

公共租界,特別組2號據點。

這裡臨時成為了上海區的高層會議中心。

張安平一路趕得很急,抵達2號據點後並沒有直接進入,而是去了附近的安全屋換掉了身上的黑皮行頭,又恢復了張世豪的外貌後,才“悠哉”的進了2號據點。

他的時間很急,但在老徐跟前,卻不能露了馬腳。

對於張安平難得的遲到行為,還欠了張安平賠“利”的徐百川沒說什麼,而是等人來以後直奔主題:

“耀先老弟,世豪老弟,根據處座的要求,讓我們名列一批為日本人效力的工商界人士名單,從中擇取典型殺雞儆猴,這件事……”

徐百川話音剛落,張安平就將一份檔案丟到了桌上。

“我出情報,你們出人——這些是和日本人勾勾搭搭的漢奸名單,有幾個還會在五天後的大道政府任職,想殺哪個點名就行。”

徐百川聞言眼睛都直了。

這麼快?!

他現在更後悔了。

不是後悔對特別組下手,而是後悔為嘛不在張安平出現之前瓜分特別組呢?

鄭耀先倒是不以為意,張安平早就說過一旦開戰,沿海地區必然淪陷,這廝來到上海就在做準備,一年時間足以將和日本人勾勾搭搭的商人情況摸清楚,再加上有姜思安這張王牌,這事還真不難。

徐百川穩了穩心神,道:

“世豪老弟,你不出人?這恐怕說不過去吧!”

張安平馬上將檔案往回拿,邊拿邊道:

“哦,那我出人,你們出情報。”

鄭耀先無語,直接摁住了檔案,道:“區長,你就別跟他講條件了,這傢伙能出情報就不錯了——揪十個典型,我六你四,如何?”

徐百川還是不甘心,刺殺工作是有難度的,哪怕是行動一切順利也不能說萬事大吉。

因為參與的隊員很容易被人記下外貌!

所以,一次行動過後,參與的人要轉移,然後等風頭過了或者過一段時間後,才能重新啟用——自己手裡才幾個人?

這次刺殺行動後,他手下的行動隊可能得沉寂好久才行!

但張安平的態度擺在那裡,他即便不甘心也只能認命。

換個其他人,徐百川還能向上面歪嘴,可張安平?

算了吧,請功報告要是少寫他幾分,說不準電報都會被打回來——戴處長嫡系之江山系最看好的新秀,本部裡面給他說話的一大堆!

老徐終究是不甘心,哼道:

“下次,有類似行動,我出情報你出人!”

“好啊!”張安平自然是滿口答應。

他手裡的行動隊人數不多是沒錯,但現在有一支別動隊直接受他領導,而且只受他領導,要人?

要多少有多少!

鄭耀先無語,老徐你這是亂了方寸了啊,玩心眼你玩的過這廝嗎?

他不理會兩人,拿起檔案翻看起來。

不得不說,張安平的準備是真的充分,要是讓上海站接手,上哪兒去搜集這麼詳細的資訊?

即便能蒐集到,花費的時間也不少!

看兩人都在攻讀自己扔下的檔案,張安平便起身道:“反正沒我什麼事了!那我先走了,具體情況你們和老顧對接。”

徐百川不出聲,鄭耀先也沒理會。

張安平也不以為意,嘀咕了一句小心眼給兩人添堵後嘚瑟的離開。

雖然走的時候裝模作樣的淡定,但一離開據點,張安平趕緊趕到安全屋,快速的卸妝,恢復了本來面目後,穿上警服開車趕到了和雲老二約定的地方。

前晚的花酒張安平喝了,但點子神馬的一個字都沒說!

為啥?

他這不是等雲老二這廝的誠意嗎?

今天就是雲老二表示誠意的時候。

法租界。

跨江而來的雲老二,一副暴發戶的打扮,西裝穿在身上,也沒襯托他的氣質,反倒是有種沐猴而冠的感覺。

可他眼前的跪著的一幫鼻青臉腫的混混,卻不敢發出一絲的嘲笑。

因為剛剛上一個敢笑的,被雲老二下令打斷了四肢。

張安平趕到的時候,雲老二研究著雪茄,看張安平過來,隨手丟掉雪茄,笑哈哈的迎上去:

“老弟,老哥我的辦事效率怎麼樣?”

張安平一眼就看出跪著的這幫人都是前段時間“到訪”過他家的毛賊。

不過他裝作詫異:“他們是什麼人?”

“前兩天朝你伸爪子的孫子!”雲老二狠聲道:“敢朝我張老弟伸爪子!也不知道馬王爺長几隻眼!張老弟,你就說這幫人咋辦?”

張安平聞言,臉瞬間就漲紅起來:“殺——打!給我打!往死裡打!”

說著就奪過一名看守手裡的棍棒,照著一個混混掄了下去,噼裡啪啦的一頓胖揍,才氣喘吁吁的停手。

“打啊!往死裡打!他媽的!敢偷我?老子讓你偷!”

“老子不想當漢奸,你們這幫王八犢子逼得老子當漢奸!”

張安平罵著罵著又憤怒了,掄著棍子又噼裡啪啦的打了起來。

雲老二冷眼看著,嘴角露出一抹嘲諷。

真是個雛!

隨後他給手下打了個眼色,手下們回憶,掄著棍棒就加入其中,噼裡啪啦的揍了起來。

相比張安平這種“沒講究”的打法,這幫人打的可兇了,僅僅幾秒鐘,慘叫聲和求饒聲便連天的響起。

張安平“打累”了,在一旁喘著粗氣,一臉快意的看著這幫毛賊捱揍。雲老二則上前一把攬住張安平:

“張老弟,消消氣,為幾個小毛賊生氣,不划算!”

“老哥,那幾個綁架我夫人的王八蛋呢?吞了我兩萬美元,我要他們吐出來!我還要打斷他們的手!”

“這個……老哥我沒本事,沒查到。估計他們早就拿著錢跑了,老弟,別心疼,你出點子我出錢,咱們哥倆三七分!”

三七分三個字讓張安平露出一抹貪婪,馬上說道:

“好!”

“你氣消了吧?消了咱們到法租界吃西餐去——對了,你怎麼穿這一身黑皮出來了?”

“老哥相招,兄弟我哪有時間換衣服?”

“仗義!老弟是真仗義!走,咱就穿這一身黑皮去吃西餐!”

……

西餐廳。

雲老二自然是洋相百出,但服務的侍應生卻不敢嘲笑,因為周圍十來個虎視眈眈的漢子,已經將一個自詡人上人的傻瓜給胖揍了一通。

“吃個球!除了貴也就塞下牙縫——老弟,這玩意就不是我這種大老粗吃得來的!”

雲老二一副粗人的做派。

張安平笑道:“老哥,這玩意就充門面的——咱們說正事?”

雲老二來了精神:“好,你說,我洗耳恭聽!”

“其實這年頭想要賺錢,只要有門路,真的不難!”

“但想要賺大錢,就得做獨門買賣——我看老哥這十來個兄弟都不錯,不像是高橋分局的吧?”

“不是,他們是跟著我從老家過來的。”

“有這班底,我覺得有個買賣挺適合老哥的!”

“什麼買賣?老弟別繞圈子了!”

張安平微微一笑:“鹽關!”

“鹽關?什麼玩意?”雲老二不解。

張安平便講起了鹽關的事,雲老二聽著眼珠子都瞪大了。

聽完後,他激動道:

“這買賣太符合我口味了!不愧是獨門買賣啊!”

其實,張安平最開始給雲老二量身定做的是走私藥品——盤尼西林這玩意經過淞滬會戰的宣傳,現在全中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這玩意的利潤自然雄厚的很。

他打算讓雲老二搞這買賣,最後讓雲老二背一個通共的名頭。

但云老二今天的表現讓張安平打消了這個念頭。

原因很簡單,雲老二是從東北來的,到上海時間還不到一個月!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僅僅一天就從法租界中揪出了光顧過自己家的毛賊——這手段可不一般!

這麼說吧,把徐百川和雲老二換下位置,他徐百川未必能在一天時間中找出這些毛賊,雖然說鼠有鼠道、貓有貓道,但云老二展示出的這手段,就證明自己小看他了。

所以張安平才改了方案。

嗯,他終究是對鹽關有點捨不得滴,正好借雲老二的手,再度把鹽關開業,以後反手坑死雲老二,把鹽關納入自己手裡。

讓上海老百姓繼續吃我張安平的鹽!

此時聽對方滿意,張安平卻低語道:

“老哥,這買賣也不好乾,私鹽販子可不是良善人家,從他們碗裡扒拉飯食,不容易。”

“官面上這事也不簡單,鹽關利潤滔天,但真正的大佬為什麼不自己幹?他們可不是看不上這錢,而是因為利益交錯!我聽說過去劉鳳奇掌鹽關的時候,一個月的的分紅,二八分。”

雲老二驚喜道:“兩成孝敬?這不賺瘋了?”

“上面八,自己拿二,還要養活一大幫子手下,不過是看著風光。聽說後來被特務拿走了,那幫特務砍了很多要孝敬的關係,倒是賺的盆滿缽滿。”

“那咱們也這麼幹!”

“會死人的!特務處那是什麼手段?咱們頭上除了官老爺外,還有個主子!”張安平提醒道。

“老弟,你肯定有主意吧?你說怎麼弄?”

“三、三、二、二!”

“你就別跟老雲我繞彎子了!我是個粗人,哪懂這些!”

張安平解釋:

“日本人三成!咱們三成!咱們警察系統,拿二,剩下的二成,孝敬上面。”

“嘶——合著就比你說的那什麼奇多拿了一成啊!”

“老哥,這是沒辦法的事,咱們薄利多銷,這玩意終究是來錢快。”

“我尋思尋思!”

雲老二思索起來,一陣後,他咬牙道:

“那就試試吧!老弟,老哥這次重押一把!賺了咱哥倆就是窯子裡的爺,賠了,咱哥倆就得辛辛苦苦再攢家當了!”

張安平聞絃音而知其意,咬牙道:“兄弟我也不能白佔老哥的股,這樣吧,我拿……一萬!”

“好兄弟!真仗義!”

雲老二樂呵呵的拉著張安平又去喝花酒,這一次不像前天,給張安平找七八個姑娘陪酒。

而是每人一個。

張安平自然不拒絕,兩人喝酒到正酣的時候,雲老二感慨說:

“這世上,除了窯姐,就沒有容易賺錢的!”

張安平大著舌頭:“誰說的?賺錢的生意多的去了,但有的錢能賺,有的錢賺了,那是要吃槍子的!”

“有這生意?”

“四塊一支,轉手20塊!賺錢不?但這錢……容易吃……”

摟著姑娘吃豆腐的張安平一頭就栽在了桌上。

“老弟?老弟?”

雲老二搖了搖張安平,見他沒反應,便笑道:“老弟這酒量就跟娘們一樣——你倆,知道我老弟說的是什麼生意嗎?這麼誇張,轉手就賺四倍?”

“盤尼西林唄。”陪酒的姑娘們見多識廣,自然知道:

“這玩意值錢,但要門路才能搞到。”

雲老二聞言若有所思。

……

張安平又是被送回來的。

一身酒味和胭脂味。

等送他的人一走,張安平又滿血復活,惹得一旁的曾墨怡悄悄翻白眼。

張安平一邊化妝,一邊道:“我得出去一趟。”

“這麼晚了還出去?”

“我看走眼了。”張安平凝重道:“雲老二這個人,有問題。”

“什麼問題?”

“我給他指了條賺錢的道,鹽關——他之前答應我三成利,我說完後他沒有一腳踹開我。”

曾墨怡不解:“這有什麼問題?”

“一個土匪出身的二五仔,能網羅十幾個忠心耿耿的心腹嗎?”

“一個土匪出身的二五仔,面對利益,能不一腳踹開我嗎?我不過是一個被岡本平次丟棄的棋子,他背後有特高課,完全可以踢開我!”

“但他沒有!”

張安平神色異常凝重。

曾墨怡也反應過來。

“你擔心他是奔著你來的?”

張安平慎重的點頭:“對!”

雲老二的目的極其的明確,一開始就是衝著自己來的,他確信對方找自己之前,肯定是知道自己的!

如果對方這次踹開他,或者讓他加大錢入股,他反而放心。

可雲老二沒有!

一個能在一天時間內,以強龍之勢輕易從法租界揪出一群青幫份子的土匪,會意識不到鹽關的利益?

三成利中的三成,鹽關利潤中的近一成,一萬元?

這生意無數人會搶著入股!

雲老二絕對是衝著自己來的!

張安平第一次這般的緊張——他必須確定雲老二的目的,如果對方是懷疑自己,那麻煩可就大了。

因為自己這身份,理論上是完美無瑕的。

就連徐百川都不知道自己當了警察副局長。

對方是怎麼知道的?

曾墨怡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組織上為保護張安平特意準備了多道防火牆,但這種防火牆只針對特務處有效,對日本人無效。

“那你趕緊去!一定要查清楚!”

……

張安平連夜來到了後勤組於秀凝所在的位置。

於秀凝夫婦盤下了一家藥店,顧雨菲在裡面當護士。

半夜匆匆來訪的張安平讓三人一陣緊張。

“給外面發電報,讓他們將這份電文轉發本部,標註十萬火急。”

“現在發?”

“嗯。”

顧雨菲不敢耽擱,立刻透過密道去了藏電臺的民居。

這份電報是張安平請本部聯絡東北方面調查雲老二的,特意標出為十萬火急。

上海的電臺並不能直接聯絡本部,而是聯絡到了在上海外面的中轉電臺,24小時待命的中轉點頭收到後,會轉發給本部。

並不是說上海電臺不能聯絡本部,而是透過中轉的方式,更安全,也不會因為使用大功率電臺被輕易偵知。

一陣過後,顧雨菲從密道回來,表示電文已經發出。

從於秀凝的藥店出來,張安平又去了一趟死信箱,將一封密碼信投進了信箱,並留下了標記。

密碼信是給三號(許忠義)和二號(姜思安)的,讓其重新調查雲老二。

一番忙碌結束,等張安平回家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

這樸實無華的一天才算結束。

但心裡的一枚大石頭,卻始終沒有落地。

欸,來晚了哈。有位大佬留言說白天的一更沒意思,嚇得我趕緊改了改大綱,把另一個漢奸的身份套在了雲老二身上。

我容易嘛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