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下,風越來越大,呼呼呼的乍響。

遠處的燈火耀耀,傳來的光芒如燻醉,打在垂方莊零星幾盞白色的燈籠上,顏色有種詭異的豔。

雖說是莊子,實際上卻是座前朝遺棄的宮殿,宮殿裡有不少又長又寬的高巷子,巷子裡的風特別陰冷,最東邊通往進去,寬闊的平地上,整整齊齊擺著三十六口棺材,是昨夜死的燕雲衛。

其餘十七人,皆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子弟,屍首已被各自接回,剩下的三十六人暫時擺放在這,擇日出城埋掉。

夏昭衣經過此地沒有停留,一直往最北而去。

於楷的屍首也在這,本該是被帶去刑部或京兆府衙,但是李東延一怒之下連同燕雲衛的屍首一併帶來了。

偏殿裡面沒有光,非常幽暗,夏昭衣從側門摸黑進去,適應光線後也看不清多少東西,今夜的月色太稀薄。

她估算著腳底距離,走出去五丈差不多後,從袖子裡面摸出火摺子。

就準備吹亮一些時,她停下動作,黑暗裡面聽到了其他動靜,非常的細微,是從左前方傳來的,有些距離。

夏昭衣沒有再動,將火摺子悄無聲息的放回袖子裡。

對方也在摸黑,沒有一丁點光亮。

那陣動靜又微微響起,是木頭移動的摩擦聲。

棺木?

夏昭衣斂眸,扶著一旁的牆,蹲下了身子。

動靜響了一陣,沒有再繼續了。

夏昭衣凝神屏氣,黑暗裡面再沒有聲響,但是直覺告訴她,那人還在。

這時,外邊響起不少腳步聲,很細碎,很輕,不過沒有刻意遮掩。

“這裡面,給放在這裡面了。”一個男人小聲說道,言語帶著殷勤討好的意味。

有人提燈而來,大約四五個男人,衣著清一色的燕雲衛服。

走在最中間的是個少年,光線映照下的臉,讓夏昭衣眉梢微揚,是李驍。

隨著他們走動,燈籠的光也在變化,夏昭衣小心挪動,朝另外一邊的掩體滾去。

一個提著燈籠的男人在前面引路,指向殿中一口棺材,說道:“就是那一個。”

李驍點頭:“沒你的事了。”

“小郡王,我就在外面等著,您要有什麼事就喊我。”男人又說道。

李驍沒說話,擺了擺手。

男人告了退,離開了。

李驍朝那口棺材走去,手下舉起手,將手裡的燈籠抬高,讓他看得更清楚些。

棺材蓋的顏色跟棺材區別略大,蓋上也並不縫合,棺材上有許多箭孔,很多飛濺出來的木屑還掛著。

“開啟嗎?”一個近衛問道。

李驍點點頭:“開。”

兩人上前,將棺蓋移開。

李驍沒有上前,往另外一邊看去,目光有些厭惡。

一個略顯斯文的男人上前說道:“少爺,我去看看。”

“去吧。”

男人應聲,從懷裡面取出一個小包袱鋪平,開始驗屍。

夏昭衣背對著掩體,靠在那邊,不明白怎麼哪裡都能看到這李驍。

偏殿裡陷入安靜,只有男人驗屍取工具時發出一些聲響。

李驍等的有些不耐煩,朝另外一邊走去。

這大殿異常冰冷,呼吸都透著寒氣,他借光抬頭,打量四周,目光觸及角落那些蛛網和灰塵時,他忽的冷冷一笑。

這地方,三百年前據說雕樑畫棟,金碧輝煌,這如今,不僅連個打掃清理的人都沒了,還成了被人放棺木的內城義莊。

“好了沒有。”李驍開口說道,不太想要繼續待著。

“是毒殺的,”男人說道,“暫時不知是什麼毒,但是他死前煎熬,指甲裡面全是木屑,舌頭都被他自己咬破了半截。”

李驍回頭看著男人,沒有說話。

男人令一個近衛幫忙,將於楷的屍身翻過去。

男人一頓,抬頭又道:“少爺,木屑就是這棺木裡的,他被裝進去的時候,大約還沒有死透。”

“據那布料坊的掌櫃說,他發現這棺木時,人已經死了,”李驍說道,“兇手眼睜睜的看著他掙扎死掉?”

“應該是。”男人說道。

“奇了。”李驍好笑說道。

昨夜這棺木害了五十多個燕雲衛橫死街頭,若是跟李東延有私仇,直接弄死李東延就行了,如今看樣子,那幕後之人是對整個燕雲衛有仇。

但現在再看,那人對這個姓於的也積怨不少。

一個藥商,一個燕雲衛,有什麼聯絡嗎?

或者是說,什麼人會同時恨上這兩個人?

而且還是一個敢在京城街頭,直接當街射殺這麼多燕雲衛的人,這膽氣和謀斷能力,倒是跟他李驍有的一拼。

“再好好查查,還有沒有什麼,”李驍起了興致,說道,“查細點,不用急。”

“是,少爺。”男人應道。

他讓近衛幫忙將屍體給擺正,在棺木中發現一物,很輕的說道:“這是什麼?”

另一個近衛將燈籠提高一些,男人繞到棺木另外一邊,抬起屍體的右手,下面有一塊石頭。

男人用布抱起石頭,說道:“少爺,有一塊石頭。”

李驍看了過去,不過一塊尋常可見的普通石頭。

“上面有毒麼?”李驍問道。

“應該沒有。”男人說道。

說完男人眉頭微皺,又道:“等等。”

他提起於楷的手,掰開僵硬的手指,細細看著掌心裡面的傷痕和凹痕,再將這石頭放入進去。

“怎麼回事?”李驍道。

“倒沒什麼,”男人回答,“大概死前太痛苦,抓了一塊石頭在手心裡,手心磨出了不少血,鬆開以後便留在棺材裡了。”

李驍點點頭,沒說話了。

“不過很奇怪的是,脖子的肉沒有爛,”男人抬起頭看著李驍,“通常這種情況下,誰都會抓自己的脖子和胸膛,但是他抓的是身子下邊的棺材,可能當時全身僵硬,動彈不了,而且夜裡面任何喊聲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卻死的無聲無息,極有可能當時連話都說不出來。”

“那你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嗎?什麼毒物?”李驍又問。

“有好幾種可以,我需回去查閱典籍,再逐一排查。”

“好,”李驍點頭,“你繼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