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之詛咒的呼喚下,汙染源暴動。

永恆絕望所凝聚成的詛咒洪流中,浮現出一張張模湖扭曲的面孔,它們哭喊著、尖叫著、翻騰著,粘稠的黑暗洶湧席捲,化作沸騰的海洋,暴怒地吞沒一切。

太多的痛苦,太多的災厄,太多的絕望,宛如最深沉的噩夢撲面而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在黑暗泥漿的籠罩中,周塵感覺身體的溫度正在被一點點奪走,周身燃燒的蒼白火焰如風中殘燭般搖曳起來,耳旁有混沌的嘶吼響起。

那是無數人的吶喊哀鳴,悽慘的聲音重疊起來,化作一柄柄鋼針鑽進耳朵,刺入大腦。

“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誰來救救我們……”

“好黑……這裡好可怕……”

“神啊……救贖我……”

癲狂的嘶鳴響徹黑暗海洋,那些從災厄黑泥中伸出的肢體不顧火焰的焚燒,像是溺水者握緊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抓住周塵不放,將他身上抵抗的火焰逐漸撲滅,任由他如何掙扎也絕不鬆手。

無數手掌拉扯著,拖拽著,向他祈求解脫和救贖,同樣也在將他拉入漫無止境的地獄。

“哈哈哈哈哈……”老巫婆屹立於詛咒洪流之中,肆聲大笑,嗓音沙啞的像是漏風的破風箱。

“命運偉力不可違抗,今日,死亡便是終局!”

“不管我是卡珊德拉,還是命定之死,從今往後,我都只有一個名字——”

老巫婆朝著周塵露出嘲弄的笑容:“——艾琳·尹麗莎白!”

她將入主那副年輕的軀殼,從此擺脫這醜陋枯朽的可憎模樣,變成萬人愛慕的年輕少女,同時,她還將得到權柄造物,去窺視卡珊德拉一生都無法踏足的無上領域!

黑暗裡,神聖之徽的光芒徹底熄滅,而早在數十秒以前,艾琳的心臟就徹底停止跳動,無聲凋零。在老巫婆的控制下,詛咒亡靈並未對艾琳的身體進行同化侵蝕,因為這將是她最完美的軀殼。

周塵艱難喘息,全身像是陷入沼澤泥地般覆蓋著厚重淤泥,龐大的絕望和痛苦降臨在這副渺小的軀殼上,蹂躪著靈魂,摧殘著意志,

可他仍在掙扎,掙扎著邁步向前。

“艾琳已經死了,就算殺了我,她也不可能再復活,放棄掙扎吧,至少還能死的痛快一點。”

老女巫走到周塵面前,惡毒的嘲笑:“你已經失敗了,繼續堅持還有什麼意義呢?”

忽然,伴隨著皮肉撕裂的聲音,在激烈的鋼琴旋律中,周塵怒吼著,一條手臂強行掙脫亡靈們的拉扯,血液自空中揮灑,一拳砸在了老巫婆本就扭曲的醜陋面孔上。

砰!

氣浪迸發,老巫婆尖叫著後退,右臉凹陷下去,呈現出一個明顯的拳印,崩開細密的裂縫,流淌出漆黑的詛咒精髓。

“這他媽就是意義!”

周塵眸光如火,凝視著那張扭曲的面孔,縱聲嘶吼,熾烈的蒼白火焰重新爆燃,竭盡全力從亡靈們的拉扯中掙扎而出,而代價便是身上的大片皮肉被撕扯而下,觸目驚心,鮮血直流。

他踉蹌上前,毫不猶豫的上勾拳!

好似沉悶的雷鳴爆發,蒼白火焰炸開,老巫婆的下巴應聲崩開數道裂口,緊接著被周塵扯住稀疏的頭髮,將腦袋下壓,膝蓋勐然抬起,撞向她的面孔。

崩!

那聲音就像是鋼鐵和鋼鐵的碰撞,老女巫如野獸般地痛苦地吼叫起來,還未來得及反擊,周塵一腳勐踹,悶響擴散。

慘烈的縫隙在老巫婆的身體上蔓延開來,她整個人倒飛而出。

而周塵已經滿身鮮血,大片肌肉暴露在外,拳頭和膝蓋更是血肉模湖,骨骼破碎。

太硬了,打不動。

倘若要徒手幹掉命定之死化身,周塵覺得自己可能要在這裡打上一天一夜才能做到。

幸好,他不用徒手。

此時此刻,浩蕩的琴聲並未停歇或是陷入低谷,而是隨著鋼鐵意志的不斷攀升,愈發的康慨激昂!

宛如威嚴的號角聲,震人心魄。

狂熱莊重的旋律自樂之王的指尖迸發,擴散於天地,壯烈曲調化作揚起反旗的戰士,向著死亡發出咆孝,向著命運揮動反抗的鐵拳。

“我聽到了……”

黑暗海洋中,周塵呢喃,在無數黑泥手掌的拉扯中,在無數亡靈的哭喊中,奮力掙扎著向前。

——我聽到了,你們的願望!

所以——

——我將實現你們的夙願!

他撥開重重詛咒與災厄,來到祭壇前。

“你敢!”

老巫婆歇斯底里的怒吼,順應她的意志,粘稠的詛咒洪流澎湃湧動,瞬間淹沒周塵。

那一瞬間,黑暗中有純白的光亮起,在焚魂之焰的燃燒中,周塵的手掌已然伸進噴湧著災厄與詛咒的源泉當中。

勐然握緊其中炙熱的鐵。

下一刻,無窮盡的烈光自周塵手中噴薄而出,撕碎了濃厚的詛咒黑海,同樣點燃了他的身體與靈魂。

在膨脹的火光中,殘破不堪的肉體瞬間燒成一蓬灰盡,灰飛煙滅。

老巫婆瞪大眼,面容上遍佈錯愕,就這麼……死了?

她有些恐懼和震驚,猶豫自己要不要上前嘗試。

撲通,撲通……

倏地,心臟蓬勃跳動的聲音自虛空中響起,最先亮起的是煊赫的靈魂光焰,璀璨輝煌,迸發出烈日的輝光。

緊接著,燒紅的鐵汁傾灌蔓延,在火焰的千錘百煉下,重塑骨骼,勾勒出繁複的人體輪廓。

熔漿一樣的光芒順著血管流淌,內臟與血肉自爐火中再生。

當週塵再度睜眼,眼眸中亮起耀眼奪目的流焰,像是一塊駁雜的金屬經過鋼鐵熔爐的鍛造,鑄就出前所未有的莊嚴神韻!

“原來如此……”

在握住權柄造物的瞬間,他就知曉了為了樂之王會告訴他可以嘗試掌控這東西。

因為掌握這東西不需要任何力量,唯一的條件就是將其握住,誰先握住,誰就能與其融合——哪怕是凡人也能掌握這一份涉及到權柄的力量。

而握住權柄造物之前所經歷的一切便是考驗,哪怕強如加冕之王,只要有了爭奪權柄造物的念頭,就會迎來九死一生的考驗。

同時他也明悟,為何樂之王會說掌握這東西后說不定能創造奇蹟。

並非是樂之王看穿了他有許願瓶,而是因為這件權柄之物。

——代表著“火焰與鑄造”權柄的鍛造之錘,擁有著創造、毀滅、塑形、鍛造等能力。

其中所蘊含的,還有其上一任主人所殘留的恐怖力量。

足以,殺死命運!

烈光自鍛造之錘上迸發,所有的亡魂停止了哀嚎,詛咒黑海劇烈翻騰,澎湃燃燒,化作沸騰的火海,迎來等待無數歲月的救贖。

這些詛咒與災厄都是封印在鍛造之錘內部的亡魂,只有使用鍛造之錘才能讓這些絕望的死者徹底解脫。

周塵不知道鍛造之錘到底有什麼故事,他也沒時間去細想,握緊鍛造之錘,一步步走向呆滯的老巫婆。

“你……不可能……這不可能!”

莫大的力量自渺小的鍛造之錘上湧現,周塵舉起鐵錘,磅礴的神性光焰自半空化作一柄烈焰神錘,鐵汁與熔漿流淌而下,令他煥發出火焰神明般的威嚴氣息。

砸!

最為高亢的宏偉旋律響起,在浴血的搏殺中,揚起反旗的戰士轟然擊碎命運的化身。

光焰神錘攜帶著煌煌神威砸落,摧枯拉朽,伴隨著破碎的聲響,老巫婆如瓷娃娃般徹底崩碎,海量的詛咒從中奔湧而出。鑄造之焰熊熊燃燒,下意識地,將那些詛咒聚合,以神火淬鍊,提取精粹,進行重鑄。

一柄形狀怪異的漆黑匕首新鮮出爐,接著,化作一道黑光飛進周塵體內,與他融為一體。

翻滾焚燒的絕望之海中,周塵來到已死的艾琳身前,垂眸不語。

在擊殺死之命運的化身後,鑄造之錘中殘留的力量已經所剩無幾,而更重要的是,它做不到起死回生。

倘若艾琳還有一口氣,周塵就能憑藉鍛造之錘將她救回,現在已經為時已晚。

但是……

——如果命運能夠主宰一切,那還要奇蹟幹什麼?

痛苦的亡靈們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救贖和解脫,那麼理應為他帶來回報。

許願瓶中,如銀河般璀璨的心願值正在逐漸凝聚成微小的光點。

凝聚成,名為“奇蹟”的力量!

“我許願,讓艾琳起死回生!”

於是,微小的奇蹟降臨於此。

周塵舉起鍛造之錘,勐然下砸!

浩蕩的聲響迴盪,鑄造之火燃起,將艾琳包裹其中,那微小的奇蹟之光藉助神性光焰的隱藏,融入少女的體內。

撲通……撲通……

純潔乾淨,再也不含一絲汙染的靈魂就此重鑄復原,年輕的心臟重新跳動,蓬勃著生命的旋律。

起死回生。

並且,再也不用擔心什麼詛咒。

鍛造之錘上的火焰逐漸熄滅,其中殘留的力量徹底消失,錘子化作純粹的源質融入周塵的靈魂。

他劇烈喘息,感覺到深深的疲倦,不僅是肉體上的,還有靈魂上的,嚴重的脫力感讓他倒在了地上,看著逐漸焚燒殆盡的詛咒海洋,意識開始模湖。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樂之王的聲音傳來。

“這小子怎麼沒穿衣服!”

周塵一個激靈,扭頭看去。

“你都快一百歲的人了,還在乎這些?”

一個戴著旅行者帽子、揹負纏繞著布條的棍狀物的男人斜睨著樂之王,裝什麼嫩呢。

樂之王懶得理他,隨手一揮,周塵身上出現一身衣物。

“乾的不錯嘛,給你伴奏這一曲,就讓我在登神長階上走了三個臺階,以後再接再厲,等我成神以後我罩著你。”樂之王語氣輕快,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

“話說,最後居然是這小子拿到鑄造之錘,我還以為是黃昏騎士、聖裁天使或者道恩這三人其中一個呢。”戴著旅行者帽子的男人摸著下巴打量起周塵。

“我想想啊,迎來新生,指的應該是這小子和艾琳迎來新生,也有可能是道恩重新振作起來,呃,命定之死化身好像也符合迎來新生這一條……

帶來希望這一條也差不多,不是這小子就是道恩,至於墜入地獄和惡魔……嗯,墜入地獄指的應該是死什麼人,惡魔的話,應該是命定之死的化身成功奪舍,並且拿到鑄造權柄,或者鑄造權柄被深淵和失樂園搶去。”

“總得來說,預言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樂之王提醒道:“你記得演場戲,剛才這裡被我的音樂封鎖,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要是他得到鍛造之錘的事情暴露,估計會有不少四階五階在街上蹲他,恐怕還得時刻小心混沌之王的侵蝕。”

“放心,交給我。”戴著旅行者帽子的男人比劃了一個大拇指,露出潔白的牙齒,“演戲我是專業的!”

“……”

周塵茫然地看著這兩人唱雙黃戲,腦子亂糟糟的難以思考,不知道他們在說些啥,不過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個男人也是一位加冕之王。

媽耶……

幸虧許願瓶的位格貌似很高,而且這兩位大老貌似都沒有對他探查到底的意思,再加上剛才他把“微小奇蹟”隱藏在了神性力量中,做的天衣無縫,所以不用擔心暴露許願瓶的事情……

可是他們過來幹啥?嘮嗑嗎?

“你可叫我旅行者,冒險家,或者赫爾墨斯。”戴著旅行帽的男人自我介紹起來,補充道:“當然,不是神話故事中的赫爾墨斯,只是有人喜歡這麼稱呼我。

你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問,但是現在不方便告訴你,所以……你可以先睡一覺。”

樂之王手掌一揮,輕柔的安眠曲響徹,周塵入眠。

“好,接下來就是我的表演時間。”

赫爾墨斯拉伸了下身體,手中浮現出一柄鍛造之錘的贗品,然後,沖天而起。

“哈哈哈哈哈……終於讓老子拿到了!”

在肆意的大笑聲中,赫爾墨斯飛速逃遁,手中鍛造之錘所散發的神性力量,吸引了所有的加冕之王的視線,還有尚未關閉的地獄之門後,那一道高高在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