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墓園。

冷月朦朧,黑暗籠罩天空,迷霧籠罩大地,在這片幽暗的領域裡,墓碑好似一座座沉重的剪影,矗立在蒼白的月光下。

墓園周邊被高大的樹林環繞,風聲捲過,霧氣呼嘯,樹葉發出沙沙聲,打破死一般寂靜的領域。

墓園中央是迷霧最濃郁的地方,磷火飄搖之地,一群拿著提燈的黑衣人站立,為死寂增添了一抹驚悚。

死亡的信徒如約而至,等待死亡騎士傳達神諭。

這是一次非常愚蠢的聚會,一旦被三女神聯盟的魔法師包圍,又或者這次聚會壓根就是陷阱,倫丹的死亡信徒首領會被一網打盡。

但他們還是來了,是信仰的虔誠,也是信仰的愚昧。

時間漸漸來到凌晨,墓園周邊樹林裡,一雙雙眼睛睜開,等待死亡騎士的到來。

這次聚會參與者眾多,絕不僅僅是死亡的信徒,幾家教會密切關注,甚至那位神秘的黑暗騎士,此刻也來到了大墓園。

午夜的鐘聲響起,濃霧伸手不見五指,在信徒們的等待中,清脆的馬蹄聲從墓園深處響起。

惡靈犬分開濃霧,身著米黃色大衣、戴著黑色禮帽的亡靈僕從牽著韁繩,死亡騎士就這麼乘騎戰馬來到了信徒們面前。

“女神在上,我們懷著最崇高的敬意,前來聆聽騎士的教導。”

信徒們紛紛鞠躬,讚美女神和她的騎士,更有甚者想要親吻死亡騎士的戰靴,被惡靈犬一聲怒吼嚇退。

在普通人看來,死亡騎士一身破舊猙獰的鎧甲,充滿了對生者的怨念和憤怒,他的佩劍渴望飽飲鮮血,所過之處帶走生命,留下死亡和瘟疫,是絕望的化身。

在死亡信徒的眼中,一切截然相反,騎士高貴神秘,渾身上下無不透露著優雅。

信徒們屏住呼吸,近距離接觸死亡的騎士,一個個激動到握緊了拳頭,感覺自己這輩子值了,就算立馬被關進瘋人院也無怨無悔。

“我是死亡騎士,奉女神之名而來,傳播死亡的信仰,講述女神的神諭。你們都是女神最虔誠的子民,你們能來,我非常高興。”

韋恩掃過眾人,骷髏腦袋發出厚重的聲音:“至於其他人,雖然沒有向你們發出邀請,但你們既然來了,我也願意將你們視為客人,出來吧,沒必要躲藏。”

話音落下,信徒們群情激憤,叫囂著要將異教徒拉出來放血。

死亡騎士親臨,信徒們抱到了大腿骨,此刻無所畏懼,感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

韋恩冷哼一聲,打斷信徒們的喋喋不休,銳利的白色目光掃過遠方,抬手按住自己的佩劍:“我說過,沒有必要躲藏,這隻會令你們的信仰蒙羞。”

沙沙的腳步聲響起,上百道身影從樹林中走出,涇渭分明,來自不同勢力,彼此之間有親近也有疏遠。

見賊軍勢大,人數佔據明顯優勢,死亡信徒們不說話了,齊刷刷退後站到了騎士身後。

韋恩:“……”

換隊站邊,信徒的慫樣不再令他哭笑不得,只覺得非常丟人。

不請自來的客人大體上可以分為四股勢力,天父教廷、自由法師聯盟、三女神聯盟,以及前來助陣的友方單位黑暗教會。

其中,女神聯盟又可分為三股勢力,自然、太陽、月光。

韋恩在女神聯盟的陣營裡看到了兩張熟悉面孔,他的老師希菲,健身房的迪克主教練,因為這邊熟人多,他留意了一下月光教會的代表。

一位衣著得體的女性,年齡在五十歲上下,清瘦面容顯露老態,但精神狀態很好,眉角鋒利,給人一種很厲害的感覺。

樹林裡還有隱藏者未曾現身,韋恩不再搭理,他今天是來講道理的,不是打打殺殺。

韋恩環顧四周一圈,讓死亡的信徒們全部站到前面,縮在後面算什麼樣子。

伱們不要臉,女神還要呢!

“我帶來女神的神諭,倫丹又汙穢了……”

韋恩不管場邊的異動,平靜講述道:“有些人一生貧困潦倒,有些人生來面貌醜陋,有些人則一出生衣食無憂且英俊美麗,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如此之大,大到了世間處處充滿了不公,但是……”

“所有人都會走向死亡,都會迎接死亡,無論你抗拒也好,反對也罷,最終都要離開這個世界進入永恆的寧靜安眠。”

“死亡是公平的,是寧靜的,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你是誰,你總有一天會死去,這是女神賜予所有人的公平。”

信徒們聆聽神諭,感慨沒信錯,女神太懂了,騎士也說到了大家心坎裡。

客人們則不明所以,死亡騎士說了一堆大道理,究竟想說什麼,如果這就是神諭,未免太空洞了。

你這樣說一輩子,也無法為死亡女神招攬更多的信徒,你下來,我們給你展示一下,什麼才叫專業。

“女神告訴我,倫丹太汙穢了,這裡邪惡橫行,罪犯扎堆,讓本就不公的世界更加墮落,與其說是人間,倒不如說是地獄。”

韋恩低下頭,看了眼阿博:“前幾天,我在泰姆河畔喚醒了我的僕人,他生前是一位正直且無畏的倫丹警員,因為揭開了某些不公被殺……”

“他甦醒後繼續和邪惡抗爭,成功搗毀了……正義得到宣揚,罪惡得以受誅,讓不公的天秤稍稍平衡了一些。”

“女神的神諭是公平,你們身為女神的信徒,必須始終貫徹這一理念,任何恃強凌弱、以權謀私的不公都是褻瀆神明的行為,你們不僅要約束自己,還要監督他人……”

“女神要求你們在倫丹的五個區建立新據點,成立一個對普通人開放的組織,幫助他們得到應有的公平,正義可以遲到,但絕對不能缺席。”

韋恩緩緩道來,聽得信徒們張大了嘴巴,客人們也目瞪口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比如隱藏在黑暗教會陣營的瘋人院院長普朗克,他懷疑死亡騎士瘋了,而且瘋得不輕。

韋恩的御姐老師也差不多,希菲滿目駭然,頭一回聽說這麼激進的教義,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但這和死亡有什麼關係?

有這個閒工夫浪費大量人力物力,不如琢磨著發展信徒,公平什麼的,倫丹的死亡信徒才幾個人,累死他們也不可能……

想到這,希菲心頭咯噔一聲,原來如此,她懂了。

乍一看,死亡騎士傳達的神諭毫無營養,只是一堆假大空的廢話,執行難度極大,受各方阻力不具成功的可能。

可轉而一想,這何嘗不是一種吸納信徒的高明手段。

人們嚮往光明一亦渴望公平,真要是讓死亡騎士做出一點成績,死亡女神在倫丹的風評會迎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人們縱然不信,但也不允許其他人詆譭公平公正的死亡。

成功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死亡的信徒這麼做了!

希菲冷汗直流,驚覺死亡騎士的險惡用心,一時暗道棘手。

不愧是成名已久的死亡騎士,玩弄人心的手段果然厲害。

希菲不相信死亡騎士來真的,前期的洗心革面,肯定是為了後期的一次大規模獻祭。退一萬步,這是一個陽謀,用善意欺騙民意讓聲望達到巔峰,從而驅逐倫丹的其他信仰。

普朗克:死亡騎士真瘋了!

“胡說八道!”

一聲厲喝打斷韋恩,天父教廷陣營中走出一位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他是倫丹教區的大主教,毫不客氣道:“我不知道騎士所言是否真是死亡女神的神諭,我只知道人間有人間的律法,所有教會都簽署過協議,我們不能擅自使用自己的力量干涉世界,這才是真正的公平。”

“據我所知,曾經的天父教廷才是世間最大的不公,你們把控著所有的上層權力,教皇國至今屹立不倒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你們沒有干涉,教皇國早就實行君主立憲制了。”韋恩冷哼予以嘲諷。

大主教眼角抽抽,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教皇國何嘗沒有自己的難處,家大業大很難的。

而且教皇國已經非常收斂了,現任教皇他老人家也的確在考慮政教分離,時代的浪潮滾滾而來,即便是天父教廷也必須變革。

提及一紙協議,在場的幾家教會高層都心裡有數,爭鬥太激烈,大家都吃不消,將明面上的鬥爭轉移到暗處,待力量積累到一定程度,或者說摩擦升級到極限,再來一次大規模信仰之戰。

“我來倫丹只為三件事,公平,公平,還tm是公平!”

韋恩嘲諷了大主教一句,對信徒道:“你們要盡全力維護公平,按照協議上的要求,不可動用超凡的力量。如果遭遇巨大阻力,無法實現公平,可以去找我的僕人,他做不到會來找我。”

說完,環視眾信徒:“還有疑問嗎?”

有!

眾信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肚子都是疑惑,最後站出來一個人,躬身行禮後道:“騎士大人,我們不是不相信您,而是……這真是女神的神諭嗎?”

“怎麼,難道你們認為自己比我更懂死亡?”

“……”xn

那倒不會,畢竟你真的死了。

“凡人的智慧無法理解女神的神諭,我不會怪你們,但不要總把你們的無知展現在我面前,去吧,遵從神諭,時間會證明一切。”韋恩下令道。

他的這番言論並非說說而已,可以很負責任地表示,神諭雖然是假的,但死亡寧靜且公平的。

上述的感悟源於他對死亡的理解,引用尼爾森家族的警示格言,老婆是別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香。

呸,說錯了,不是這句。

神沒有善惡之說,每一位神都具有雙面性,關鍵在於信徒如何解讀,韋恩在死亡裡讀到了寧靜和公平,他是死亡騎士,他說這是神諭,這就是神諭。

不服去找死亡女神,就說死亡騎士親口所言。

“走吧,好好為女神辦事,等你們死了,少不了你們的好處。”韋恩抬手一揮,惡靈犬咆哮濃霧,開闢一條直通大墓園的長道讓信徒們離開。

信徒們雖有疑惑,但還是相信了韋恩,死亡騎士是女神的專屬騎士,騙誰也不可能騙他們。

這就回去準備,先去自由法師聯盟拉一波贊助,然後開五家偵探社、律師事務所為市民們提供法律援助。

信徒們暈乎乎離去,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信仰會發展到這一天。

其中一個信徒走到半路又折返回來,躬身道:“尊敬的騎士大人,我前幾天接到情報,自然教會的大祭司正在著手對您進行抓捕,情報來自自然教會高層,非常可靠。”

信徒聲音響亮,聽得希菲眼皮直跳,是哪個蠢貨傳出的訊息,這麼低階的借刀殺人不覺得丟臉嗎?

不是西德尼,也不可能是西蒙,只能是那兩個蠢貨了。

女神在上,太丟人了!

“我知道了,儘快離開吧,記得以後少走夜路。”

韋恩揮了揮手,待信徒們全部離開後,抬手按住了劍柄:“客人們,你們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如果沒有,我這裡有一句話……”

“我死亡騎士平生不好鬥,最討厭打打殺殺!”

“但為了完成女神的神諭,我不介意手染鮮血,這座城市太汙穢了,你們清高,你們不願同流合汙,也請你們不要打擾女神的信徒伸張正義,為市民們帶去公平。”

“……”xn

你那是公平嗎,你分明是為了招攬信徒!

眾人心頭皆是不信,小孩子才講對錯,成年人都知道秩序更重要,死亡騎士強行要求正義,只會將倫丹的渾水攪得更加渾濁,屆時還是要市民們買單。

不過……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自由法師聯盟的隊伍率先離去,無信仰者不主動介入爭鬥,天父教廷的隊伍緊接著離開,死亡並非天父的敵人,死亡騎士也不是邪神的眷屬。

黑暗教會的成員原地觀望,死亡是黑暗的盟友,他們或許不會直接參與戰鬥,但支援盟友的態度必須堅定。

壓力來到了三女神聯盟這邊。

迪克總教練和清瘦的女魔法師將注意力放在了黑暗教會身上,死亡騎士太強大了,黑暗騎士亦有可能藏於暗中,不能做無意義的犧牲。

希菲有些猶豫,她曾是帕里斯手術刀機構的領導人,不止一次和死亡騎士碰過面,直覺告訴她,眼前這位死亡騎士有九成的可能是假貨,看著厲害,實則不堪一擊。

考慮到還有一成的可能,她不願冒險嘗試,前段時間才倒下一位大祭司,不能再倒下去一個。

再等等,總部的強援就要到了。

三女神聯盟的隊伍有序撤離,黑暗教會的成員對韋恩躬身行禮,紛紛消失在夜幕中。

看得出來,大家都非常剋制。

韋恩也很剋制。

“太成熟了……”

韋恩喃喃一聲,掉轉馬頭便要離去。

忽然間,他感應到了一抹波動,讓阿賓、阿博隱匿濃霧,獨自駕馬朝對面的樹林走了過去。

這片樹林被漆黑的夜幕籠罩,朦朧的月光無法穿透,無孔不入的霧氣也在這裡停下了腳步。

整個樹林如同虛無的深淵,吞噬著過往的一切。

黑暗的源頭站著一道高大身影,一襲黑色甲冑,披風罩住全身,面部被黑鐵面具覆蓋,上下嚴絲合縫,連眼睛都沒露出來。

黑暗騎士。

韋恩許久未動的超自然感應發出警示,對方非常危險。

“死亡騎士,倫丹不是你的地盤,你越界了。”黑暗騎士開口道。

“你是誰?”

韋恩試圖分辨對方的聲音,沒能成功,低沉厚重還有幾分沙啞,就跟得了喉癌一樣。

“你可能沒有見過我,我是黑暗選中的騎士,女神欽點的黑暗騎士。”

“……”

啥玩意,在我韋恩面前自稱黑暗騎士?

韋恩有點懵,前幾天他還琢磨著改名,沒想到這個馬甲已經有主了。

很糟心,他想和對面打個商量,能不能來一次換家,大家交換彼此的女神,以後他當黑暗騎士,對面轉職死亡騎士。

韋恩識趣沒有問出口,想來應該是不可能的。

黑暗騎士冷漠注視著韋恩,後者的表現並不像一位成名許久的老前輩,反倒更像初出茅廬的新人。

加之帕里斯還有一位死亡騎士,眼前的死亡騎士有九成可能是假的,但濃郁的死亡氣息作不了假,只能說兩位死亡騎士並非同一者。

死亡女神擴充了自己的騎士數量,準備組建一個編隊?

黑暗騎士不懂,只知道自己能獲得騎士的身份,滿足了無比苛刻的條件,一位女神不太可能擁有兩位行走在人間的騎士。

兩位騎士都沒說話,就這麼靜靜看著對方。

可能是心有靈犀,也可能是氣氛到了,韋恩按住了劍柄,黑暗騎士亦做好了戰鬥準備。

樹影婆娑,一縷光芒照下,利劍一般分開了兩位騎士彼此注視的目光。

韋恩側頭朝一棵大樹望去,心頭猛地一緊。

這熟悉的感覺!

老師你在這幹什麼,對面可是黑暗騎士,再加上他的盟友死亡騎士,趕緊回去加班啊!

咦,難道老師你強到了能單殺兩位騎士?

同一時間,黑暗騎士也看了過去。

“大祭司……”

隨著黑暗騎士一聲呢喃,藏匿於樹林中的思維急速遠走,兩位騎士依舊原地不動。

半晌後。

“交給我來處理。”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