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二十分鐘前,晚上十點。

首都大酒店,四層,豪華套房。

臺式留聲機唱針輕輕落下,唱針旋轉,輕揚的樂曲流淌在套房每一個角落。

菲洛米娜繫上浴袍走出浴室,浴袍下隱約可見修長雙腿,領口微開,露出精緻鎖骨和皙白肌膚。

她坐在化妝鏡前擦拭晚霜,鏡中容顏絕美,金髮瀑布般流淌在肩頭,望之嫵媚動人。

韋恩在酒店餐廳遇到了面紗大姐姐就是她。

菲洛米娜·厄休拉!

月光教會派遣至倫丹的大祭司,黃金法師,不出意外的話,她會成為月光教會在溫莎分割槽的最高負責人,肩負教會在溫莎擴張的重任。

堂堂黃金法師只住豪華套房,而不是最好的總統套房,這點可以理解,如果菲洛米娜只是黃金法師,住哪都行,可她還有一個分割槽大祭司的身份,公費走賬的情況下,自然要身先士卒能省則省。

其他魔法師住在二樓,普通客房,兩人一間,主打一個省錢。

看著鏡中的絕美容顏,菲洛米娜微微嘆了口氣,青春不再,每次照鏡子都感覺自己又變老了。

就容貌而言,菲洛米娜和老沾不上關係,舉止優雅充滿成熟魅力,但她本人並不這麼認為,哪怕她是一位黃金法師,容貌至死都能維持在巔峰狀態。

菲洛米娜覺得自己心態變老了。

魔法讓她青春永駐,身上的責任讓她日益衰老,一張二十七八的臉,搭配一顆腐朽老邁的心,越看越不順心。

比如這次的倫丹之行。

溫莎王室同意月光教會在境內擴張勢力,溫莎魔法部和月光教會進行交涉,期間,幾位魔法部高層趁機索要好處。

不白拿,以後月光教會在溫莎擴軍,拿了好處的高層會全程開綠燈,保證後續進展順風順水。

不給也行,都是有身份的人,幹不來穿小鞋的事,可如果出了什麼事,那抱歉,不熟,去那邊排隊走流程。

魔法就是這樣子的!

菲洛米娜一行帶上魔法部索要的好處,如約來到盧澤爾市,小國,人少,除了天父教廷,境內再無其他信仰勢力,很適合見面交易。

私下交易,交易結束雙方都不認識,以後也不會攤到明面上講。

交易地點位於大峽谷,以防有詐,白白損失了教會的資源,也防止魔法部吃幹抹淨翻臉不認人,月光教會一行在大峽谷佈置了很多應急手段。

等了一個星期,魔法部遲遲不願現身。

生活不易,大祭司嘆氣。

如果這就是溫莎走流程的速度,她覺得送些禮物沒什麼不好,免得以後處處掣肘,辦什麼事都要一拖再拖。

菲洛米娜將晚霜乳液塗抹雙腿,擦拭完畢準備休息,尚未熄燈,隱隱察覺到空氣中某些變化。

這變故來得難以言表,菲洛米娜有所察覺但無法描述,她相信黃金法師的直覺,心有所感必有所應,緊了緊腰間的絲帶,立身來到臥室窗邊。

窗外,月明星稀,道路兩側的路燈向左右兩方延伸,幾輛轎車徐徐不急駛過,似乎並無異常。

她眯了眯眼睛,掩蓋眸中驚色,揮手推開面前的窗戶。

窗外並無星光月色,有且只有一間照鏡子似的臥室,區別是,鏡子裡沒有她。

“結界嗎?”

菲洛米娜喃喃一聲,懷疑是魔法部的手段,她沒有探索對面臥室的情況,來到衣櫃前,取出一個黑色手提箱。

“交易之所以是交易,必須雙方都在場,沒有經過主人家的允許是偷竊,當著主人家的面叫搶劫。”

菲洛米娜臉色很不好看,魔法部店大欺客,要好處但又不想承擔責任,吃相太難看了。

就在這時,五樓的某個角落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轟鳴聲不斷,持續爆炸聲遠去,不知飄到了什麼方向。

菲洛米娜感應到了死亡的氣息,還有聖光,非常混亂。

“不是衝著我來的?”

她驚訝看向魔力混亂的方位,就爆發的魔力水準而言,和她一樣是黃金法師。

兩位黃金法師混戰……

莫名其妙的結界一下子順理成章,被埋伏的另有其人,她只是剛好和對方住在同一家酒店。

“錯怪魔法部了!”

菲洛米娜這般想著,取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拎著手提箱來到走廊,陰冷的死氣揮之不去,散落的聖炎遍地焚燒。

兩股強大能量共同作用之下,酒店的四樓遍地狼藉,幸虧兩個黃金法師越戰越遠,不然受到波及的無辜人就慘了。

菲洛米娜看到幾名推門探頭的客人,無視對方的搭訕,走樓梯去往二樓,她要保證自己人不受傷害,儘快離開酒店,不做無意義的吃瓜群眾。

三樓位置,菲洛米娜停下腳步,皺眉看著拾級而上的‘自己’,白色長袍遮擋身軀,金髮枯黃黯淡,面頰消瘦到顴骨突出,以濃豔妝容掩蓋衰老的外表。

“找到你了,菲洛米娜。”

裡菲洛紫色眼影濃重,黑色唇角勾起,笑得格外滲人。

“你是什麼東西?”

“看不出來嗎,我就是你啊!”

“抱歉,沒有看出來。”

菲洛米娜禮貌默哀了幾秒鐘,又老又醜,妝容審美稀爛,不是她。

裡菲洛雙目閃爍猩紅,惡意毫不掩飾,隱於長袍的手飛快抬起,精緻女士手槍連續扣下扳機。

子彈未曾傷及菲洛米娜分毫,黃金法師的生命結界張開,將來襲的子彈全部擋了下來。

生命是可以進化的!

沒有學習魔法的普通人,因為長時間接觸土、火、水、風四元素,體內或多或少都會有部分殘留,透過鍛鍊可以獲得強健體魄。

鍛鍊到極致,退休的都市兵王程度,有可能凝聚出魔力的種子。

六芒星階段,魔法師學徒必然會凝聚出魔力的種子,並初步獲得魔力;

白銀階段,魔法師的魔力進一步壯大,掌握更多駕馭魔力的方法;

黃金階段,魔力種子開花結果,在黃金三角的作用下誕生生命結界,在此狀態下,黃金法師可以拒絕外在事物,以此進入虛空大宇宙。

不能待太久,會瘋!

傳奇階段,生命結界進化為生命力場,魔法師擁有獨立的自我,在這個階段可以拒絕任何改變,進入虛空大宇宙也不會瘋狂。

不瘋的前提是傳奇法師拒絕改變,拒絕無所不在的知識,一旦開了先河,慾望徹底爆發,結果就是虛空之主的下場。

瘋了,堅持認為自己沒瘋。

再向上,生命力場仍有進化的可能,需要海量的四元素累積,神選大陸滿足不了這個要求,只有虛空和隱匿於虛空中的神國才可以。

在虛空中挖掘四元素必死無疑,只有找到神國的門戶方有可能,考慮到神國都是有主的,傳奇法師要做好007的心理準備。

願意才有上升通道,不願意,這輩子只能是傳奇法師,壽盡,必亡。

鏡頭回到菲洛米娜這邊,裡菲洛清空彈匣,扔掉手中的女士手槍,雙手伸入白色長袍,拔出一劍一槍。

代表殘月的單刃劍,寓意新月的魔法手槍。

單刃劍修長筆直,劍刃光芒冷冽,如同夜空下銀河流光,光芒晦澀朦朧並耀眼。

新月手槍通體銀白,比一般的手槍要長出一截,光澤典雅,整體造型呈現出一種簡潔的線條美。

看到這兩把武器,菲洛米娜神色凝重:“我開始相信你就是我了。”

“一直都是,不是嗎?”裡菲洛笑容猙獰,已是忍無可忍。

菲洛米娜放下手提箱,雙手劃開,握住外形如出一轍的長劍和手槍:“至少現在不是,五十年後的我,初次見面,感謝你告訴我未來我有多落魄。”

砰砰砰!

裡菲洛抬槍直射,臭娘們從見面到現在一直在說她老,沒完沒了了屬於是。

————

與此同時,二樓的月光教會一行人,紛紛和‘自己’打了個照面。

當然,也有沒遇到自己的,他們雖然照了鏡子,但鏡子裡什麼都沒有,裡世界是一個擁有獨立劇情的垃圾桶,存在生老病死,死去的人無法被投影至表世界。

戰鬥一觸即發,直接進入白熱化狀態。

月光教會一行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照面就損失了幾名白銀法師,他們強,對面也不弱,有心算無心,陷入了以防守為主的苦戰。

他們在等待大祭司,大祭司和‘自己’展開攻防戰,短時間內很難分出勝負。

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此時的韋恩正和死亡騎士交戰,他察覺到的魔力波動便源於二樓交戰區,能量雖不強,勝在一個熱鬧,火元素噼裡啪啦,熱情給他指引了方向。

十分鐘後,黑袍人們無法忍受四元素劇烈消耗的程度,唯恐鏡面空間投射結界崩潰,提前開啟了禁魔領域。

這招是不得已而為之。

按最初擬定的作戰計劃,先鏡面投影消耗月光教會,打上半小時,該死的死,該殘的殘,再開啟禁魔領域入場一頓突突。

運氣好,興許還能趁熱。

現在不行了,四元素儲備不足,一旦耗盡,鏡面投射結界崩潰,月光教會成員隨時可以離開。

計劃失敗,他們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沒好果汁吃。

禁魔領域啟動的瞬間,酒店中的魔法師均受到影響。

實力越弱,受禁魔領域影響越大,之前還能和韋恩五五開的死亡騎士,慘遭嘴炮一頓忽悠,直接領了盒飯下場。

月光教會的一行人又驚又恐,無法使用魔法,身邊又沒趁手的熱兵器,戰鬥意志滑落冰點。

鏡面世界的‘自己’則無所畏懼,瘋狂的裡世界早已將他們折磨得不成人形,在怨恨的驅使下,掄起拳頭髮動近戰。

走廊、客房,隨處可見肉搏的身影。

轟!

不知是何處的一條走廊,菲洛米娜和自己正面比拼劍術,黃金法師無法掙脫禁魔領域的約束,無法使用魔力的情況下,新月手槍還不如燒火棍用起來順手。

兩位女士劍術華麗,身姿矯健,動作靈敏,金色長髮飄揚,凌厲劍光交織,流雲冷線劃過半空,碰撞之際好似舞蹈一般充滿美感。

這並非單純的力量較量,每一擊都蘊含著技藝和戰鬥經驗,同一個老師教的,破不了招。

世界不同,意味著人也不同,哪怕是同一張臉,肯定會有改變。

裡菲洛的生存環境註定了她的劍術偏激陰狠,漸漸搶下主動優勢,壓迫菲洛米娜。

劍尖舞動寒芒,碰撞絢麗流水畫面。

菲洛米娜防禦滴水不漏,冷靜道:“停下來吧,陰謀家藏於暗中,就算你能殺了我,最終的贏家也不是伱。”

裡菲洛聽不得這些,戰鬥開始的時候,她便情緒失控陷入了歇斯底里,雙目赤紅只想著殺了表世界的自己。

菲洛米娜見狀無奈,敵人尚未現身,連續兩個結界都是大手筆,她想拉攏自己停下無意義的爭鬥,奈何對方根本聽不進去。

既如此,只能先甩開‘自己’了。

菲洛米娜步伐輕盈,連續幾個起落,跳入被魔法轟碎的走廊廢墟。

察覺身後緊隨而至的劍刃,她不慌不忙偏轉劍身,下腰拱橋,單手點地,挺直的腰線繃緊浴袍,待凌厲劍刃在眼前劃過,手中冷鋒橫掃而下。

裡菲洛急於搶攻,衝太快,沒能避開這一劍,胸腹位置血線撕裂,鮮紅一瞬浸溼了白袍。

菲洛米娜單手撐地,劍過,鞭腿橫掃而至,重重將裡菲洛踢到遠方。

她撿起廢墟中的行李箱,好言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個世界的恩恩怨怨和你無關,傷勢並不致命,不要再追過來了,等禁魔領域散開,把傷治好回去吧。”

說著,頭也不回離開。

“站住,我還沒輸!”

裡菲洛大聲呼喊,捂著胸腹位置的劍傷向前追趕。

“你不是我的對手,殺意太重,擾亂了你的思維……”

菲洛米娜漸行漸遠,也不管自己能不能聽到,尋找混亂空間中最初的二樓。

她勸了,如果後者非要一意孤行,她也只能為對方祈禱了。

希望人沒事!

先是鏡面空間,再是禁魔領域,招招致命,一點活路不給。

“這兩個結界不是普通勢力能支撐的……”

菲洛米娜心頭陰霾籠罩,猜測溫莎魔法部的可能性,考慮到還有兩位黃金法師在交戰,帶著一絲僥倖留下餘地。

另一邊,裡菲洛臉色蒼白追趕,鮮血順著長袍滴落在地,每走一步都格外艱難。

“請問這位女士,你是鏡中人嗎?”

聽到身後的聲音,裡菲洛惡狠狠轉過頭。

“看樣子是了。”

看到對方眼中的紅光,韋恩暗暗點頭,小小糾結了一下,準備繞道離開。

他不打女人的。

“等一下。”

裡菲洛出聲喊住韋恩,看向他身邊的莫娜,視線停於脖頸位置,帶著幾分渴望嚥了嚥唾沫。

莫娜眉頭一皺,滿滿的惡意令她十分不適:“老闆,我能揍她嗎?”

“算了,別欺負人,她都傷成這樣了。”

韋恩搖了搖頭,體諒道:“把她的劍拿過來,太危險了,萬一摔倒會加重她的傷勢。”

“您真體貼。”

“打小就這樣,好人當習慣了。”

韋恩嘆了口氣,他什麼都好,就是太善良,因為這一點在社會上沒少吃虧。

裡菲洛目瞪口呆聽著主僕二人的對話,氣到笑出聲,她雖然受傷,但黃金法師的底子還在,自信只靠生命本質就能制服對方。

男的殺了,女的留下補血!

眼前白光一閃。

裡菲洛天旋地轉倒下,昏迷前,只顧著驚訝莫娜還能使用魔力。

無視禁魔領域,至少也是傳奇法師級別,也好,如此一來,表世界的她死定了。

莫娜收回直拳,手背上聖痕光芒淡化。

她不知道自己一拳打趴了裡世界的黃金法師,撿起地上的長劍,見裡菲洛傷勢不輕,於心不忍,將對方的長袍撕成布條,進行了一個簡易包紮。

好人有好報,當場就報了!

掀開白袍的時候,莫娜看到了對方掛在腰間的槍套,當即眼前一亮:“老闆,還有槍。”

“那更危險,走火了傷者小命不保,趕緊拿過來。”韋恩急忙說道。

“哦。”

莫娜知道這種行為是可恥的,接受的教育不允許她助紂為虐,但話又說回來,道理對事不對人,換作天使主人,一切都可以解釋。

主人讓她沒事別問東問西,她聽話,就不要解釋了。

“劍有點細,槍不錯……”

“咦,魔法手槍?!”

韋恩眼前一亮,他說什麼來著,時代變了,肯定有人更新了版本。

“妙啊,終於找到你了。”

韋恩上前兩步,將裡菲洛的臉記在腦海中,他倒要看看,原版的手槍是不是自己遺失的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