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黃土地

在姜家，唐月雯沒能見到姜玉樓的父母。

問了才知道，他的父母此時還在地裡掙工分呢。

唐月雯睜著黑珍珠一樣的大眼睛，柔柔地問道：“我能看看你的書房嗎？”

姜玉樓摸摸鼻子，苦笑一聲道：“農村人哪裡有什麼書房，我寫書都是在自己臥室。”

臥……臥室嗎？

唐月雯的臉蛋瞬間變得通紅，怎麼能問這麼失禮的問題呢？

姜玉樓覺得女孩的神情很可愛，決定逗逗她，“我房間裡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怎麼樣，想進去看看嗎？”

他覺得女孩不會同意進去，不想……

唐月雯猛然道：“好啊！”

說完她就後悔了，可是，真的很想看看啊！

這回，輪到姜玉樓傻眼了。

唐月雯似笑非笑地說道：“怎麼，反悔了？”

“怎麼會，隨便看。”

於是乎，姜玉樓只能硬著頭皮帶女孩進了臥室。

女孩走進臥室之前小腿肚子都在發抖，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進男生臥室呢。

當她走進去後，更是把腦袋埋在了胸前，不敢看，根本不敢看。

這一幕看得姜玉樓差點笑出聲。

“咳咳，你看到了，我的臥室也就那樣，一張床，一張書桌，沒有什麼特別的。”

唐月雯這才慢慢抬起頭，“咦？”

意外的整潔呢！

沒有想象中男孩子臥室的髒亂差，反而井井有條的。

在看書桌上，堆滿了書。除了課本外，還有不少國內外名著呢。

就在這時，一沓厚厚的稿紙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看到了稿紙上的書名，“《黃土地》？”

“這個不能看！”姜玉樓連忙將手稿收了起來。

唐月雯詢問道：“這是……你寫的新書嗎？”

“沒錯，不過還沒寫完。”姜玉樓點頭道。

唐月雯吃驚地說道：“太快了吧！”

距離他的上一部作品完成才多久，結果第一部作品還沒出版呢，第二部作品就快完成了？

難道他的創作沒有瓶頸嗎？

“一般吧。”姜玉樓咂摸嘴，顯然他對這個速度並不滿意。

唐月雯瞪大了眼睛：“這還算慢嗎？”

這都算慢的話，讓那些一年都不一定能寫出一部作品的作家情何以堪？

氣人啊！

所以說，真話有時候最傷人。

唐月雯現在就被姜玉樓的真話傷到了，她不服氣，想看看他的第二部作品是不是和第一部一樣優秀。

唐月雯嘟著嘴：“我能看看嗎？”

“還沒寫完呢。”姜玉樓搖搖頭。

“我看看也能給你提提意見。”

唐月雯手伸到了姜玉樓的手掌上。

看著女孩堅定的目光，姜玉樓妥協了。

姜玉樓鬆開手，無奈道：“唉，行吧。屋裡光線太差了，你把燈開啟吧。”

“這還差不多。”女孩嘴角含笑。

唐月雯開啟燈，坐在桌前，拿起了手稿。

手稿上的字依舊是鋼筆楷書，工整、乾淨，賞心悅目。

她能看出來，姜玉樓的字越寫越好了。

說不定以後能當鋼筆字書法家？

奇怪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甩掉了。

稿紙已經很厚了，她翻了翻，差不多有十來張紙，每張紙正反兩面寫得滿滿當當，差不多寫了有七八千字左右了吧。

就讓我看看你寫作的功力到底有沒有進步吧！

於是，唐月雯翻開了手稿的第一頁。

“在生活中，顧青自信他的感情並不十分脆弱。他曾幾天幾夜，在戰壕裡聽見過敵人炮火的狂轟濫炸，也曾經在不可測的深夜，漂行在海洋上，經歷過八級大風暴的襲擊。在這些隨時有生命危險的關頭，顧青的感情上還沒有發生過不能抑制的波動。

但不知為什麼，顧青卻特別害怕聽見發生在群山深谷經久不息的回聲，那回聲在虛渺的空中迴盪，會引起顧青一種刺激性的痛苦，叫他難以忍受。這種不能自抑的感情變化，別人是很不容易理解的。

這，大概跟顧青下面的一段經歷有關。

1942年，大約是38年之前，顧青才22歲，那時，他在延安老根據地，因為工作關係，到離延安六七十里的宜川縣採錄信天游民歌‘蘭花花’……”

看著看著女孩兒就被故事深深地吸引住了。

這是一個發生在很多年前的故事，故事發生在抗日時期的黃土高原，農村窮苦女孩翠巧，自小由爹爹做主定下娃娃親，她無法擺脫厄運，只得藉助“信天游“的歌聲，抒發內心的痛苦。

陝地，來自我軍文藝工作者的顧青，為採集民歌來到翠巧家；透過一段時間生活、勞動，翠巧一家把這位“公家人“當作自家人。

顧青講述根據地婦女婚姻自主的情況，翠巧聽後，迫切地想要離開這裡；爹爹善良，可又愚昧，他要翠巧在四月裡完婚，翠巧央求顧青帶她去根據地，可是顧青還有任務在，兩人約定三四天後回來再商量怎麼帶她走……

故事寫到這就斷了，不是結束了，而是他還沒有寫完。

迫切知道故事結局的唐月雯抬起頭來，“玉樓，後來呢？翠巧有沒有跟著顧青去根據地？他們……他們最後在一起了嗎？”

女孩對故事的結局依舊抱有幻想，也是，她依舊還在天真爛漫的年紀。

翠巧是那麼美麗，又那麼苦命的一個女孩，好不容易讓她碰到了“公家人”顧青，她又喜歡他，兩個人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

想到兩人一起抗日，一起救國，一起的過後半輩子……

那將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

如果自己也能……

唐月雯偷偷地看了旁邊站著的姜玉樓一眼，旋即視線又回到了手稿上。

姜玉樓沉默了片刻，搖頭道：“沒有。”

“沒有？”唐月雯呆了一下，連忙追問：“是沒有去根據地，還是沒有在一起？”

她想知道，這很重要。

姜玉樓敷衍道：“是還沒有寫。”

他知道唐月雯是個善良且多愁善感的女孩，如果讓她知道翠巧最後的命運，一定會傷心難過吧。

雖然她早晚會知道，但還是先對她保密吧。

唐月雯低聲道：“是這樣嗎？”

女孩情緒有些低落，聰明的她隱隱察覺了不對。

她不再刨根問底了。

因為，她不想對翠巧今後命運的最後一絲美好幻想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