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田的請求得到了司令部的批准。

這其實是必然的,南田熟悉特高課的情況,查內鬼,沒有人比她更適合。

而關於策反陳默群的建議,司令部這邊很感興趣。

首先要明確一點,司令部對現在的特、情機構很不滿意。

這一點,從淞滬會戰開始就有了。

淞滬會戰期間,上海的特、情機構是真一點忙沒幫上——如果他們能起到作用,傷亡少說得減少萬兒八千的。

而12月初和12月底的兩次反擊、前幾天兩支中隊的覆滅,讓不滿達到了巔峰。

他們急需一個人才,來改善這種情況。

而這個人,最好是中國人。

因為日本人這邊,實在是找不出熟悉上海情況的特工高層!

要不然,司令部怎麼可能給南田洋子十天的時間來挽救?

但凡能有拿得出手的,他們絕對不會讓一個女人,一個不斷犯錯的女人,霸佔特高課課長的職務。

其實最讓司令部滿意的人選是雲老二。

特務委員會組建之初,一手漂亮的神操作直接吞併了黨務處上海室,眼看著就要發揮大作用了,可沒想到該死的特務處一個反擊,不僅重創了特務委員會,還把雲老二給捅了……

現在上任的特務委員會掌舵人,司令部這邊勉強算滿意吧——對方對上海的穩定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但是,能力有限啊!

迄今為止,雖然殺了不少抵抗份子(近二十個),可抵抗份子卻依然活躍頻繁,尤其是兩個中隊覆沒的次日,整個上海就被傳單攻陷,到處傳唱兩個中隊被滅的訊息,讓捂著這個訊息的日本人非常的惱火。

所以,司令部最理想的局面是:有一個能力極強的特工負責特務委員會抓捕抵抗份子的責任,由張安平這個圈錢小能手負責全盤——至於掛正主任牌子的許忠義,這人吧,不好得罪,得罪了錢就少了,讓他繼續當正主任罷了。

陳默群的履歷非常符合他們的期待,對方是特務處上海區的前任區長,對上海的情況瞭如指掌,其次,此人在特務處沒有靠山,能上任區長也是能力所致——目前似乎是在坐冷板凳,這種人不正是最好的策反人選嗎?

所以,司令部這邊批准了南田洋子的這兩個要求,並向南田洋子保證,只要將內奸揪出來、陳默群策反,就可以保住她特高課課長的職務。

獲得了這樣的結果,南田洋子非常的激動,回到特高課後,她就率先丟出了一枚“炸彈”。

“經查,抵抗份子手裡掌握的秘密武器,名為火箭筒,疑似來源美國。”

“最近一段時間,會有一批這種武器抵達上海!”

“我們必須要在這批火箭筒運抵上海前確認其船運資訊,在其交付抵抗份子時候,將武器扣押、將交易的抵抗份子抓捕!”

“這件事由我親自督辦!”

南田洋子宣佈成立了“火箭筒追查工作組”,由她親自督辦這件事。

課長親自擔任一個工作組的組長,這擺明就是不給其他人立大功的機會。

其他人倒是能接受,畢竟他們大多數是從本土和東北過來的,來上海時間還短。

可有個人不能接受。

那便是江戶川柯北。

開玩笑,他現在距離特高課課長的職務只有一步之遙了,當了十幾年的孫子,馬上就要當爹了,這時候要是讓南田洋子這個女人撈到大功,他豈不是還要當孫子?

尤其是當他得知南田洋子居然還手握兩條其他情報以後。

江戶川思考了一夜,決定背刺南田洋子一把。

於是,他託關係向上面進了讒言,將南田洋子隱瞞火箭筒訊息的事告訴了上面,然後歪嘴稱:

南田目前已經負責兩項極其重要的工作了,分心之下,勢必會影響帝國對“神秘武器”的追查。

日軍司令部中的有識之士比較重視國軍手裡的這件秘密武器,聽到了江戶川柯北的話後,也覺得這話有理,於是透過施壓的方式,逼迫南田洋子交出了“火箭筒追查工作組”的主導權。

江戶川柯北美滋滋的接受了這項工作。

而南田洋子,在憤怒過後,露出了耐人尋味的表情。

……

坑,她已經給江戶川柯北這個不安定的手下挖好了,至於對方會不會跳進去,南田洋子就沒有懷疑過!

她認為主導這件事的必然是張世豪。

以張世豪的能力,埋一個江戶川柯北,很難嗎?

在權利和所謂的帝國利益面前,南田洋子做出了她的選擇。

所以,接下來的精力,她都放在了揪出內鬼和策反陳默群身上。

首先是內鬼!

南田洋子思索著可能的洩密者,將人名一個接一個的列出,當她將特高課內部有可能的洩密者列出後,正打算好好算計,一個人名卻不由自主的從她腦海中蹦了出來。

岡本平次。

她的師弟、她的愛人!

除了特高課的這些人外,岡本平次,也是知道她要帶隊去打別動隊的!

【不可能,不可能,平次他絕對不會出賣我!平次絕對不可能是內鬼!】

南田本能的否認,但情報人員的操守,卻讓她始終沒有劃去寫在紙張上的名字,再三權衡後,南田輕聲自語:

“平次,你一定不會背叛我的對不對?你一定不會背叛我!無論給你什麼樣的考驗,你一定不會背叛我!”

……

在外“風餐露宿”了數天的張主任,終於在臘月二十九的這天回到了上海。

行動不便的行動處處長梁仲春詢問:“主任,咱們先回本部嗎?”

“回個屁的本部,送我回家!接下來的幾天,天塌了也別找我!”

“那過年值班……”

“你看著辦——等等,汪處長這一次不是幹活挺認真嗎?聽人說她都親自扮做走親戚的村婦下去偵查了,汪處長既然工作這麼認真,就讓她值班去!”

梁仲春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他明白主任的態度——大家都在摸魚,就你一個下去抓魚了,你既然是我們這一幫醉漢中唯一的清醒者,那麻煩你多辛苦辛苦哈。

隨後梁仲春親自送張安平去了張家,看張安平進了家門後,才示意司機啟動離開。

回去的路上,梁仲春感慨,當漢奸能遇到這樣的領導,實在是三生之幸啊!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梁仲春自然明白張安平是個什麼樣的人,擺明了不想像前任一樣被捅死在街道小巷。

他這個心不甘情不願當漢奸的行動處長,也不用糾結有特務處的抵抗份子到底要不要抓了!

抓什麼抓?給主任添堵嗎?

【主任待我恩重如山,既然這樣,那我日後就多抓地下黨!也算不負主任之恩!】

張安平可不知道因為自己的緣故,梁“萌萌”決定以後有特務處的抵抗份子,全塞給汪曼春,他就負責抓地下黨。

回到家的他,卸去了面上慵懶的偽裝,向看到他異常激動的曾墨怡道:

“這幾天沒什麼事吧?”

姑娘心裡幽怨一閃而沒,隨即一本正經的彙報道:

“沒有,一切如常,因為你把特務委員會的力量都調走了,就連發傳單都沒有出事。”

這幾天上海的特務力量自然是嚴重空虛的,倒是讓上海站和特別組活躍了幾天,唯一鬱悶的大概只有特一區了——因為12月底的行動,特一區的大部分據點都暴露了,目前正在重新潛伏、佈置據點,這一小波的紅利自然是沒吃到。

“對了,徐區長找過你,聽他的語氣,已經篤定你的偽裝身份了。”

“另外,你讓我注意的上海站副站長明樓,前天露面了,我聽到風聲,他似乎走了汪芙蕖的關係,現在進了市政府。”

聽完曾墨怡的彙報,張安平不由咦了一聲。

嘿嘿,為情所困的情報處長剋星不裝了,開始正大光明的露面了?那自己讓情報處長過年值班,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我目前的身份,老徐知道了也沒事,他老特工,不會隨意透漏的——組織那邊有事嗎?”

曾墨怡搖頭:“沒有。”

“那就是沒什麼事了?”張安平喜滋滋道:“咱倆去……”

他話還沒說完,電話鈴就叮鈴鈴的響了起來。

張主任聳聳肩,上前接起電話。

“我是張安平。”

“張君,過年好。”

“岡本先生過年好。”

“聽洋子說她下令特務委員會可以撤回來了,我就猜測張君你已經到家了。”

“哈哈,岡本先生真是瞭解我啊!”

“我和洋子準備了一桌豐厚的年夜飯,不知道張君可否賞臉前來赴宴?”

“岡本先生,我本打算帶著夫人去彭浦過年的。”

“明天去吧,今晚還請張君攜夫人一併赴宴,感激不盡。”

“既然岡本君盛情相邀,那就卻之不恭了。”

看張安平結束通話電話,曾墨怡疑惑道:“二號請你?”

“估計是南田洋子的主意——這娘們又打什麼主意?她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情過年?!”

張安平琢磨一陣無果後,索性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一長不了的兔子尾巴,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對於這種大事,曾墨怡自然是信任張安平判斷的,見張安平不以為意,她便笑吟吟問:“對了,你剛說咱們倆?”

張安平笑道:“過個二人世界,可惜這是過不成了。”

曾墨怡驚喜的看著張安平,這算是挑明關係嗎?

鋼鐵直男看姑娘驚喜的表情,不由伸出雙手將姑娘輕輕抱入懷裡,輕聲在耳邊道:“特務處那邊已經搞定了,抽空咱們找一趟錢大姐,申請一下?”

姑娘聞言,瞬間被滿滿的幸福感包圍。

她曾暗暗想過,如果哪天張安平要向自己表明關心,她一定要矯情一下,讓他也嚐嚐這種滋味,但當這一天真的降臨後,姑娘卻渾然忘了自己曾經的臆想,用略帶嬌羞的聲音輕聲回答道:

“嗯。”

……

民國27年(1938年)1月30日。

臘月二十九,除夕。

日軍佔領上海後,住在公寓的岡本平次帶頭率先強買了一座別墅。

岡本平次不知道這棟“大別野”對特別組意味著什麼,但張安平很清楚。

所以,他斷定岡本平次一定是被許忠義忽悠著強買了這座大別野的。

因為這棟別墅的主人,正是上海有名的實業家、特別組林楠笙情報組成員朱怡貞的父親朱孝安。

淞滬會戰末期,這位實業家已經完成了資產搬遷,在日本人還沒有佔領上海前,便去了重慶(原劇情是香港),只留下了一個老僕看守。

而上海特別組成立,各組剛到上海的時候,仇富的許忠義忽悠著於秀凝以零元購的方式趁朱孝安去南京,“租”下了這棟別墅。

嘖,沒想到許忠義這小子賊心不死啊,一轉眼,把這棟別墅給強買了——這貨是報恩呢還是了卻過去的幼稚理想?

嘖,五十多萬字,才過去了16個月整……

張安平邊吐槽著許忠義這小子的不靠譜,邊和曾墨怡跨進了別墅。

話說岡本平次現在發達了啊,門口都有日本浪人站崗了……

別墅內的裝修還是過去的大致樣子,只是增加些日本人必須要掛的東西,而岡本平次,這時候正坐在餐桌前,看到張安平過來後,起身笑吟吟道:

“張君,許久未見,風采依舊吶!”

“岡本先生也是風采依舊——南田長官,您這一身裝扮,真是時尚!”

張安平正和岡本平次說話間,南田洋子便出現了。

往日裡要麼日軍佐官軍服、要麼和服的南田洋子,這一次穿著一身極具歐美風格的衣物,張安平一邊恭維,一邊心道:

這娘們是打算放棄仕途了?那就得找個機會除掉了!

“張君倒是會說,令夫人一定很幸福吧——兩位請坐。”

南田請兩人坐下,閒聊中許忠義一副大廚打扮的和幾名廚師出來開始上菜了。

面對南田洋子和岡本平次,許忠義笑得很歡,但面對張安平的時候,一個哼字便將兩人的關係展露,倒是對曾墨怡,他還客客氣氣的問候了一聲。

南田對此也不在意。

她早就知道兩人的一直合不來,大概是漢奸相斥的緣故。

明明是年夜飯,上的菜卻全都是西餐,不倫不類的。

南田洋子一直主導著飯桌上的話語權,這跟她往常小鳥依人的表現相差甚遠,不過因為依然表現出了對岡本平次的足夠尊重,張安平倒是沒多想,可南田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他警覺了起來。

“張君,你說抵抗份子,這時候是不是也在過年?”

南田洋子說這話的時候,看似是不經意,但一直掌握話題主動權的她,卻是一直刻意將話題帶到抵抗份子身上的。

所以,越是不經意,越證明這才是她的目的。

張大漢奸咬牙切齒道:

“那是肯定的!這幫混蛋,說不定現在正在過一個肥年!”

“過年,真是中國人一個盛大的日子啊!”南田洋子感慨一聲後,話鋒一轉:“張君,如果後天我帶兵去突襲別動隊,你說能不能成功?”

張安平苦笑道:

“南田課長,你別開玩笑了,別動隊都已經撤進浙江了,鬼才知道這時候他們在哪!”

“我知道!”南田洋子笑道:“我在他們那裡埋了一枚很深的釘子,我已經獲得了他們的位置,他們就在海鹽縣的葫蘆山一帶修整。兩百公里不到,一個大隊朝發夕至,你說能不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能!必須能!”張安平聞言激動道:“南田長官這一手神來之筆啊!”

“那張君,你可願隨我一道前往?”南田洋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張安平。

張安平僵住了:“課長,這大過年的,我都跟我父母說好了要回家過年啊!要不這樣,我派汪處長帶人協助如何?汪處長是搞情報的,工作能力沒得說,前幾天的下鄉偵查,她親自扮做村婦偵查,走訪了諸多村落。”

“她有這般精神,定能給皇軍帶來奇效!就讓她帶隊給皇軍配合,您看行嗎?”

南田不滿的看了眼張安平:“張主任,別以為我不知道前幾天你躲在一個客棧裡睡了四天!你就是這樣為皇軍效力的?”

張安平苦著臉:“課長,我是被逼的趕鴨子上架啊!您就沒發現我正在給汪處長加膽子嗎?只要時機成熟,我一定退位讓賢,讓汪處長執掌特委員會,您就別為難我了行嗎?”

南田瞪著張安平,許久後怒道:“你以為帝國給你的信任是讓你隨意糟蹋的嗎?好好做你的主任!”

“是!”

張安平喜滋滋的應是。

果然,南田不再提讓張安平隨軍之事,隨後道:

“張主任,既然你這般不願意全權負責特務委員會,這一次剿滅別動隊後,我給你加派一個負責日常事務的副主任如何?此人熟知上海情況,又極富特務經驗,絕對會是你的好幫手!”

“還有這好事?行啊!到時候我負責搞錢即可!”張安平眉開眼笑的回答。

南田嘆了口氣,一副對張安平失望至極的模樣。

之後她便再不提這件事。

飯後,南田洋子將張安平和許忠義叫到一起,她當起了中人,要兩人消除誤會,攜手為皇軍服務——很完美的解釋了今晚讓岡本平次喊張安平夫婦赴宴的緣由。

張安平夫婦和許忠義先後離開後,岡本平次不悅道:

“洋子,你怎麼又想去?上次你忘了嗎?你要是在那兩個中隊裡面,你叫我怎麼辦?”

“對不起。”南田洋子道歉,隨後無奈道:“我也是職責所在啊,若不做出成績,我這課長的職務怕是難保啊!”

“難保就難保!”岡本平次他霸氣側漏:“我養你!”

“師弟,你知道我的,我就喜歡有自己的事業,師弟,今晚良辰美景,咱們不說這掃興的話題……”南田洋子媚眼如絲……

咳咳咳

……

車上。

從岡本平次家出來許久後,曾墨怡冷不丁的道:

“安平,南田在試探你?”

上車後一直神色凝重的張安平搖搖頭:

“她試探的不是我。”

“她在試探許忠義?”

“她在試探姜思安。”張安平深呼吸一口氣,道:“讓我先冷靜一會,一定是哪裡出問題了!”

聽到張安平這般說,曾墨怡趕緊屏住呼吸,生怕打擾到張安平的思緒。

【南田洋子試探的絕對是姜思安!因為上次的洩密,姜思安就是知情人之一!被懷疑是預料中的事,丟出慄山英樹,就能消除姜思安的嫌疑了。】

【可她為什麼要把陳默群牽連進來?!】

這才是張安平不解的地方,南田洋子剛才提及的副手,就差指名道姓的說是陳默群了。

為什麼?

這絕對不是無意。

可為什麼直指陳默群?

陳默群是內奸?

目前來說,肯定不是!

可她這樣說,分明是為了佐證陳默群的內奸嫌疑——她懷疑姜思安的前提下,又故意給出這個資訊,為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