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靜瑤沐浴更衣,重新穿戴好的時候,太醫已經在小花廳裡候著了。

華靜瑤步履輕快,一邊往外走,一邊對侍候她更衣的小丫鬟說道:“看看史丙和史丁回來沒有,若是回來了,就把他們兄弟一起叫來,若是沒有,讓史乙過來。”

這個小丫鬟名叫小夏,是三等丫鬟,華靜瑤對她印像不深,只是隱約記得有這麼一個人。

另一個名叫小艾的丫鬟,虛扶著華靜瑤往小花廳走去。

“來的是哪位太醫?”華靜瑤問道。

“回姑娘的話兒,說來也是巧,尤順才原是要去太醫院的,剛出門沒走多遠就在河邊遇到兩位江太醫,這會兒請過來的是江學儒江老太醫。”小艾說道。

江家世代在太醫院任職,但凡在太醫院的江家人,都被稱做江太醫。

華靜瑤眉頭微蹙,問道:“怎麼這樣巧,居然在路上遇到了?”

小艾笑著說道:“哪有這麼巧的事,一定是佛祖心疼姑娘,這就顯靈了,讓江老太醫來給姑娘診脈呢。對了,姑娘,紫蘇姐姐也傷得不輕,尤總管也打發人去請大夫了。”

“紫蘇?”華靜瑤頓住腳步,她差點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

“是啊,紫蘇姐姐……”小艾四下看看,不遠處的婆子見了,連忙避開,小艾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您從河邊跌下去的時候,紫蘇姐姐伸手想要拽住您,可是沒有拽住,她卻摔到石頭上了。”

華靜瑤點點頭,原來如此啊。

轉眼間,主僕二人便進了小花廳,江老太醫已經等著了,他年過六旬,鬚髮斑白,笑起來很和善。

診過脈,華靜瑤問道:“江老太醫,我的脈像可還好?”

“姑娘脈像不浮不沉,從容和緩,平日裡注意飲食即可,姑娘瘦了些。”江老太醫笑著說道。

華靜瑤起身謝過,忽然想起方才小艾說尤順才是在河邊遇到江老太醫的,她心裡生疑,說道:“煩勞江老太醫跑了一趟,我讓人送您回去,不知您是回太醫院還是回府?”

江老太醫忙道:“有勞姑娘,只是不用專程讓人送我了,我還要去看看二殿下,唉。”

“二殿下?他……病了?”華靜瑤心裡一沉。

“不瞞姑娘,老夫和侄兒江明煥今日是來給秦家的孟老太君診脈的,回去的路上剛好遇到二皇子府的人,說是二皇子落水,人還在河岸上,老夫本欲和明煥一起過去,恰又遇到貴府的一位小哥,老夫便和明煥兵分兩路,老夫來給姑娘診脈,明煥則去看望二皇子,唉,二皇子既是落水,那就是大事,老夫不放心,還是要去看看。”江老太醫說道。

送走江老太醫,小夏便引著史家三兄弟進來了。

華靜瑤揮揮手,小夏和小艾便退了出去。

屋裡只留下華靜瑤和史家兄弟。

史丙和史丁跪倒在地,史乙也陪著兩個弟弟一起跪下。

“姑娘,今日之事,是我們兄弟失職,還請姑娘發落。”

看到面前齊刷刷跪倒的三個人,華靜瑤的鼻頭微酸,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她問道:“史甲呢?”

史乙忙道:“長公主在廣濟寺做法事,大哥也在廣濟寺,今日之事,小的和尤總管說了,未得姑娘許可,不敢驚動長公主,若是姑娘有事交待大哥,小的這就讓人去廣濟寺送信,讓大哥過來。”

“不用,我只是好久沒見他了,隨口問問”,華靜瑤端起茶盞,讓氳氤的水氣掩去眼中的溼意,把茶盞放下時,她已恢復如常,“剛剛聽江老太醫說二皇子落水了,怎麼回事?”

這件事史乙也不清楚,他看向兩個弟弟,史丁一臉的興奮,說道:“江老太醫說得沒錯,二皇子真的落水了,三哥和我親眼看到二皇子的那兩個親隨把他從河裡撈起來,還是我一掌拍下去,把他拍醒了。”

“他沒死?還活著?”華靜瑤只覺全身上下哪裡都不好了,她竟然沒把那惡賊掐死!

“是啊,不過應該也會躺上一陣子吧,老四那一掌拍下去,嘿嘿。”史丙不懷好意地乾笑。

華靜瑤的嘴角終於牽出一絲笑容,史丁天生神力,怎麼就沒把趙謙一掌拍死呢。

“對了,姑娘,二皇子不像全是被水淹了才那樣的,他抬起脖子時,我看到他脖頸上有掐痕。”那痕跡當時還不顯,這會兒怕是已經全都顯現出來了,當著趙謙和那兩個親隨,他強忍著沒有說出來。

史丙察言觀色,見華靜瑤即使是笑著,可是眼睛裡那股子失望卻是藏也藏不住。

姑娘是怎麼了?

好像是聽到二皇子活過來時,姑娘才失望的。

姑娘不想讓二皇子活著?

史丙想起剛剛在河邊的事,連忙說道:“說來可笑,二皇子的親隨,就是那個叫喜聞的,信口雌黃,非要說二皇子是為了救姑娘才落水的,這不是笑話嗎?我們兄弟給懟回去了。沒有別的事,就是和姑娘說一聲,萬一那個喜聞再胡說八道,傳到姑娘耳朵裡,憑白惹姑娘生氣。”

華靜瑤在心裡冷笑,當年趙謙可不就是這樣奮不顧身地去救人了嗎?救的是他自己吧,從一個不受待見的皇子,變成了長公主府的座上賓。

華靜瑤嗯了一聲,又問:“紫蘇是怎麼回事?我的頭有點暈,今天出門後的事已經不記得了。”

史乙說道:“今天您想到河邊散步,就帶了紫蘇從後門出去,老三和老四都在前院,得到訊息後追了出去,您已經……紫蘇說起風的時候,把您的帕子吹到河裡,您想去撈帕子,不小心滑到河裡去的。”

前世姐姐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掉進河裡,被趙謙救起來的嗎?

華靜瑤問道:“紫蘇說我掉進河裡的這件事,除了你們,還有誰知道?”

史乙想了想,道:“尤總管和尤順才知道,還有就是您身邊的小艾,紫蘇是老三讓尤順才送回來的,尤順才叫了小艾去給紫蘇拿了件乾淨衣裳,除了他們三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華靜瑤略一思忖,便吩咐道:“史乙你去和尤總管和尤順才說一聲,這件事守口如瓶,你們三個也是,除非是我自己說出來,否則你們跟誰也不要再提,若是長公主問起,你們就說是我不讓說的。”

史乙答應了,轉身便出去找尤總管和尤順才了。

華靜瑤又對史丙和史丁道:“你們兩個回到公主府,你們自己到帳上領罰,每人扣一個月的銀子。”

兩人大喜,連忙道謝。

華靜瑤看著他們,問道:“平日裡你們當中會留一個人在後宅的,為何今天全都去了前院?”

史丁道:“姑娘您忘了啊,聖上賞給您的那一套帶機括的小羅漢,其中有一個不會動了,紫蘇姑娘拿過來,說是您讓小的修,小的力氣大,粗手笨腳,擔心一個不小心把小羅漢給捏扁了,就拿到前院找三哥,您一定是記錯了,手巧會修這些東西的是三哥,不是我。”

華靜瑤知道那一套帶機括的小羅漢,姐姐出嫁之前,把那套小羅漢送給了她,後來跟隨父親發配到了廣西,父親病重,無奈之下,她把小羅漢當了一百兩銀子。

“我明天回公主府,紫蘇既然受傷了,就留在這裡吧,找間偏僻的屋子,史丁你去安排一下,除了一日兩餐和湯藥,不要讓任何人進紫蘇住的屋子,也不許她出去,對外就說她病了,是蛇纏瘡,會過病氣給別人。”

史丁連連點頭。

華靜瑤又看向史丙,道:“你去河邊仔細找一下我落水的地方,看看是不是如紫蘇所說的那樣,然後你再去查查,紫蘇家裡有無異常,不要明著查,要暗地裡打聽。”

史丙和史丁得了吩咐,起身告辭,走到門口,身後傳來華靜瑤的聲音:“史丙,你等一下。”

史丙留下來,看到史丁出去了,史丙才問道:“姑娘,可是還有吩咐?”

“你現在就到河對岸去看看,就是我落水的對岸,看看有人嗎?若是有人,就……”華靜瑤有些遲疑,現在的史丙還只是一個小侍衛,沒有後來的冷靜從容,心狠手辣,如果她現在讓史丙去殺人滅口,他會不會嘴上答應,轉身就去告訴長公主呢?

畢竟,昭陽長公主才是他們的主人。

可是那個人不能活著,他說他看到她殺人了,現在想想,十有八、九是真的看到了。那時她的腦袋裡還是暈沉沉的,看到趙謙,還以為趙謙親自來追殺她,便扼住了趙謙的脖子!

見華靜瑤說了一半又不說了,史丙試探地問道:“姑娘是要讓小的把人帶回來嗎?”

算了,現在的史家兄弟還不能百分百聽命於她,這殺人滅口的活兒,還是她自己做吧。

華靜瑤道:“你先去找找吧,那人十五六歲,穿著粗布裋褐,長得很,對了,他的頭被石頭砸過,應該有傷。若是找到了,就帶到……帶到府裡吧,但是不要讓別人看到,悄悄帶進來。我在河邊丟了東西,擔心被他撿了,以後說不清楚,所以我想親自審審他。”

這番謊話說得連華靜瑤自己也不信,可是她一時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史丙沒有再問,領了吩咐便退了出去。

看著重又關上的雕花木門,華靜瑤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她的這副身子是姐姐華靜瑤的,而她是華靜琳,她比姐姐小了八歲,她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