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靜瑤親自又見了童嬤嬤。

前天宮裡賞了兩筐秋梨。

興許這宮裡賞出來的秋梨沒有達到劉老恭人對貢品的想像,吃了一個之後,便數落秋梨不好。

劉翰林過來的時候,劉老恭人還在罵:“你們一心一意想攀高枝兒,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出身,就是土裡刨食的泥腿子,仗著娘們兒不要臉,硬攀上貴人,人家貴人可沒有把你們放在眼裡,看看這破梨,一看就是人家挑剩下的,你們還當成寶貝?我呸!就那妖精生的小妖精,要模樣沒模樣,要本事沒本事,就連那做下賤營生的漢子也看不上的玩意兒,還想著去配皇子,撒泡尿照照,就是脫光了爬上床,那皇子也得把她一腳踹下來!”

屋裡除了童嬤嬤,還有兩個丫鬟。

劉翰林臉色大變,連忙說道:“娘,這種話您可不能說啊,這是犯上!”

“呵,犯上?咋的了?你自己個的娘們兒帶著個賠錢貨跑到宮裡勾三搭四,還說不得了?我看啊,那宮裡的貴人一準兒就看出來了你那一大一小娘倆兒都不是好東西,這才遲遲不給指婚,你當你娘我不認字兒,就啥都不知道了?貴人們真要結親,那是要下聖旨,還要敲鑼打鼓帶上厚禮送上門來,哪像這,送兩筐破禮,送幾匹破綢子,這就是結親了?呸!這不是結親,這是打傳送上門來的賤貨!”

劉老恭人邊說邊罵,一口濃痰吐到劉翰林的臉上。

劉翰林連忙要用袍袖去擦,劉老恭人罵道:“不許擦!怎麼了,嫌你娘髒啊,你的書全都讀到狗肚子裡了,連個孝字都認不得了?沒有我們張家,你們劉家就是個窮光蛋,還想讀書,還想考秀才考進士,做夢!現在你當官了,翅膀硬了,就不把你娘放在眼裡了?白眼狼,我明天就到順天府去告你,告你不孝,娶了媳婦忘了娘,還想著給皇子做老丈人,你們劉家也配?一家子沒用的窩囊廢,沒有我一針一錢縫衣裳貼補家用,你爹連紙筆都給你買不起!”

再接下來,劉老恭人便像往常那樣,把當年張家村如何集全村之力,供出劉老太爺這個外姓人,她又是如何做活賺錢貼補家用,又說到劉老太爺如何對不起她,給劉翰林娶了劉夫人那個妖豔賤貨。

“你那婆娘,不知道給戴了多少頂綠帽子了,都是當了祖母的人了,還要塗脂抹粉,好人家的女子會這樣?你看她生的那個賠錢貨,長得多寒磣,一看就是和野漢子生的,就你還當她是寶貝,還想著把那賠錢貨送給皇子,若還是在鄉下,就那兩個賤貨,早就綁上石頭沉塘了。”

劉翰林一向孝順,可他並不傻,劉老恭人今天的這些話,若是傳出去,不僅是女兒和二皇子的親事,就是他的前程也要完了。

他苦苦相勸,勸劉老恭人不要再說了,反而又被劉老恭人罵了幾句。

童嬤嬤嘆了口氣,道:“老爺平素很孝順,從不會頂嘴,無論老恭人罵得再難聽,老爺也都是乖乖聽著,可那晚老爺不知道怎麼了,竟然發起了脾氣,老恭人那性子,唉,就算是老太爺在世時,老恭人也是想怎麼罵就怎麼罵,這府裡除了夫人,就沒有人敢和老恭人使性子的。老恭人很生氣,她舉著自己的手,老恭人喜歡種菜,以前或許是貼補家用,可現在是真用不著,她就是自己喜歡而已,老恭人的手上都是繭子和裂口,她讓老爺看她的手,說她這雙手都是為了劉家,為了老爺,老爺欠她的母恩,劉家欠她和她孃家的恩情,一輩子兩輩子也還不完。”

華靜瑤凝眉,問道:“兩輩子也還不完?”

童嬤嬤又嘆氣:“是啊,老奴不敢說謊,老奴的小孫兒.....唉,造孽啊!那天老恭人就是這樣說的,老爺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火氣,就對老恭人說,說老太爺還了一輩子,早就還清了,對了,還說了一個詞,就什麼挾什麼恩,老恭人就打了老爺一記耳光,說老爺是白眼狼,說劉家的根子就壞了,所以才會生出一窩子白眼狼,還說老爺不孝,她要去告老爺,還說老太爺有把柄握在她手裡,信不信連老太爺一起告,讓皇上把老太爺刨墳鞭屍。”

“把柄?什麼把柄?”華靜瑤想到了小喬氏描出來的那張奇怪的輿圖。

“老奴不知道,當時老奴和丫鬟們全都退出去了,老奴不放心,就在門縫裡聽著,說到那裡時,老爺似是知道有人偷聽,就走過來把門猛的開啟,老奴嚇了一跳,連忙跑下,老爺就讓老奴滾得遠遠的。老奴真不是故意想聽主子的私隱,老奴就是擔心母子倆個會打起來,所以才......”童嬤嬤面紅耳赤,可是偷聽總比被當成殺人幫兇要好得多。

“再後來呢,這是前天的事兒,那晚劉翰林還是睡在老恭人這裡嗎?”華靜瑤問道。

“沒有,老爺顯然是動了氣,那晚回了夫人屋裡,老恭人平時也不讓奴婢們值夜,只讓老爺一個人守著,那晚老爺沒在,老恭人自己留在屋裡,早上老奴進去時,見老恭人把那件翡翠葡萄的擺件給砸了。”童嬤嬤說道。

華靜瑤蹙起眉頭,問道:“你不是說那什麼翡翠葡萄的擺件是讓賊人偷走的嗎?”

童嬤嬤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說道:“那擺件是老夫人五十大壽時,夫人送的,是夫人從孃家帶過來的陪嫁,很是值錢,老奴見那擺件雖然給砸得四分五裂,可是那些碎塊說不定還能雕成小件,就起了貪心,把碎塊收起來了拿回家了。”

華靜瑤失笑,劉老恭人性情乖張,想來對下人也不會很大方,童嬤嬤油水少,就打起了破碎擺件的主意。

“那其他幾件呢?”華靜瑤問道。

“大小姐,天理良心啊,老奴就只拿了幾個碎塊而已,其他的那幾樣,一準兒是老爺,只能是他,不會有旁人。”童嬤嬤急得眼淚鼻涕全都流出來了。

華靜瑤微微一笑,道:“繼續說,這是前天的事,那麼昨天呢?說昨天晚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