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突然後悔。

她真是老糊塗了,怎麼順口就把這事說出來了……

李老太趕緊拉了家義到身邊,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安慰道:“家義啊,別難過,你娘確實已經過世了……當時你和你大伯剛出門家裡就接到訊息,你四叔騎馬在四個城門到處找,也沒找到你們,才這麼錯過了……”

家義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震驚和複雜,低聲回道:“奶,你別擔心,我沒事,就是……就是沒想到會有我孃的訊息,她還過世了。”

老太太也是嘆氣,想起那幾日的混亂,“這事說來真是複雜,一會兒讓你爹同你仔細說說吧。”

家義點頭,李老二見兒子失魂落魄,也是捨不得,起身扯了兒子,“走,後邊的菜園還沒種完,你去幫爹一下。”

家義默默跟在爹爹身後,慢慢走了出去。

眼見這爺倆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李震生才皺眉問道:“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老太摟了從屋裡出來的孫女,低聲解釋道:“就是你們出門那日,侯府的大管家突然來報信,說他們當初遷都過來的時候,在路邊撿了一個重傷的瘋婆子,一直養在侯府奴僕住的院子,如今瘋婆子要不成了,嚷著說是我們李家人,要見我們一面。

“我們就趕緊過去了,一看真是老二媳婦兒,當時沒追到家義,幸好把家仁從學院接回來見了最後一面……吳翠花說當初沒有同人私奔,她是被弟弟吳二狗坑害了,在侯府的時候就聽到咱們家訊息了,但覺得沒臉回來……”

李震生聽得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簡直是……唉,就這麼死了,讓老二和家仁家義心裡多難受啊!”

“是啊,”老太太長長嘆氣,“老二倒還好,這麼多年,吳翠花沒少犯蠢,夫妻感情也磨滅的差不多了,但家仁家義……那畢竟是他們的親孃啊!幸好,發喪過後,家仁跟著溫先生住了幾日,被勸轉了,如今又輪到家義……”

老太太狠狠揉揉太陽穴,“這個吳翠花啊,真是不知該恨她,還是該可憐她!娶妻娶賢,老二這個媳婦兒是我沒把好關。”

“娘別這麼想,人這一輩子,好與不好都是命裡定的。老二如今也不錯,過個兩三年,有合適的,給他再娶一房新婦就是了。”

李震生嘴上勸著老孃,心裡卻清楚,二弟心思細膩,再尋一個好女子共度餘生,怕是不容易。

佳音惦記哥哥,顛顛兒跑去後園,正碰到二伯紅著眼圈兒走出來。

他蹲身揉揉小侄女的頭髮,“福妞擔心哥哥了,去陪陪哥哥吧。”

佳音點頭,然後邁開小胖腿,就奔去了園子角落。

家義抱著膝蓋,坐在樹蔭下,肩膀顫動著,無聲痛哭。

佳音想了想,悄悄坐在他旁邊。

李家人丁旺,不算最後被大伯帶回的禮哥兒貓哥兒,還有五個小子。

老大家仁,老二家歡,老三家義,老四家喜,老五家安,可以說這五兄弟的性格各有特點。

家仁沉穩聰明,家歡安靜本分,家喜和家安調皮討喜,佳音都很喜歡,也親近,但若她說最喜歡的,其實還是家義這個三哥。

家義就像前世那些中二少年一樣,熱情大膽,對一切新鮮事物都保持著好奇和無畏之心,像熱烈的火,燃燒自己,也照亮身邊的一切。

好似有他在,就沒有煩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她無比的羨慕,也盼著這個哥哥永遠這般熱烈的活下去才好。

可是這一刻,生命力像火一樣旺盛的哥哥在哭……

她努力伸開手臂抱住哥哥,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家義脊背僵了一瞬,慢慢抬頭,發現是妹妹,就抬手抱了她胖乎乎的小身子,把臉埋在她的肩頭,“福妞,哥哥沒有娘了!娘對我和大哥不好,我不喜歡她,但她死了,我們就沒有娘了……”

“哥,你還有我,有爹,有奶奶,有大哥有弟弟,有伯伯叔叔嬸嬸,我們都愛你,給你縫衣衫,給你做好吃的!”佳音努力安慰著哥哥,說著說著想起自己的前世,忍不住也哽咽起來。

“哥,你已經很幸福了,你不知道有些孩子更可憐……他們不但沒有爹孃,還沒有爺爺奶奶,只是自己孤零零的活著。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餵雞,一個人種菜,一個人睡覺,一個人說話,整個世界都像墳墓一樣……”

家義聽著妹妹帶了哭腔,嚇得趕緊抱起妹妹,眼淚都忘了擦,“福妞你怎麼哭了,哥哥沒事啊,福妞不怕,哥哥不可憐,一點兒都不可憐!”

他的大手小心翼翼替妹妹抹去淚珠子,小聲嘟囔道:“奶奶要是看見你哭了,怕是要扒了我的皮,你可饒了哥哥吧,哥哥被你哄好了,真好了,一點兒都不傷心了!”

佳音聽得忍不住咧嘴笑起來,從荷包裡掏出兩顆糖球,一顆塞到哥哥嘴裡,一顆自己含了。

甜蜜的滋味讓家義眯了眼睛,緊緊閉了嘴巴,不捨得說話。

佳音靠在哥哥懷裡,小聲說道:“哥哥難過的時候吃一顆糖,心裡就沒那麼苦了。”

家義點頭,末了突然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小小的妹妹才三歲,怎麼知道這麼多?

好似她吃過太多苦,已經有了經驗一般。

他下意識抱緊了妹妹,“哥哥以後不會讓你吃苦!”

“嗯!”佳音點頭,驕傲的抬了下巴,“我有五個哥哥,不,現在又多了大伯家的禮哥哥、貓哥哥,是七個哥哥,七座靠山!我才不會吃苦呢!”

老太太也惦記孫子啊,悄悄趴在園子邊上偷偷探看,眼見孫子抱了孫女,正一起吃糖說話,好像很熱鬧,她長長鬆了一口氣。

然後,趕緊去灶間,和麵,剁餡,準備晚上包餃子給兒子和孫子好好補補身體……

村裡人惦記聽聽千里之外的熱鬧,吃過晚飯都聚到了李家。

正好,村長夫妻,劉家三口,張神醫和趙叔等人剛剛在李家吃了餃子,於是,全村人也就湊得齊全了。

難得淘氣小子們都沒有跑去外邊踢球,老老老實實坐在爹孃身邊,準備聽故事。

有村人忍耐不住,高聲問道:“大先生,聽說泉州那邊有海,像天一樣望不到邊,有外國的大船,還有像房子那麼大的魚,這是真的嗎?”

李震生點頭,“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