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二微微放了心,暫時看皇上好似還沒有什麼旁的心思,起碼對他們家一如既往。

溫先生昨日也拿到了夫人的書信,對妻兒的現狀很滿意,也不惦記。

反而,他更關心另一件事。

“你大伯最近忙的怎麼樣了,先前商量好的事都辦妥當了嗎?”

家安趕緊說道,“先生放心,我和喜哥一直在幫著大伯籌備,三哥和劉揚哥也都參與了。

“安全之地已經已經準備好了,人手可靠,甚至海船的痕跡,我藉著外事司的差事也都抹平了,任何人都不會起疑。畢竟海上多風浪,損失幾條船,在泉州那邊是平常之事。”

眾人都是聽得鬆了一口氣。

退路這東西,就像老太太壓箱底的首飾,不見得時時刻刻戴著,卻必須要有。

李老太遲疑了一下,問道,“老二啊,新都這邊已經這麼危險了嗎?我今日聽她們說閒話兒,好似變化並不大啊。”

李老二不想嚇到老孃,但不說清楚,萬一有事,老人不知實情反而誤事。

於是,他就斟酌著說了大半,著重於形勢嚴峻下,對自家的影響和未來也許會發生的事。

李老太和陶紅英越聽臉色也不好。

特別是李老太,先前聽孫女說起的時候,她還高興呢。

太子居然在碎金灘長大,這份情義足以保證自家在皇位更替中安然無恙。

但這會兒她卻突然發覺,也許等不到太子登基,李家和碎金灘就要有滅頂之災。

她忍不住低聲說道,“應該不會吧,皇上和侯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義。不過是軍功而已,根本不必搶,侯爺也不會在乎啊。再說,侯爺說了多少次,北征結束之後,他要解甲歸田、雲遊天下……”

說到最後,老太太聲音幾乎聽不見。

也不知是要勸眾人,還是要說服自己。

陶紅英拍拍婆婆的手,開口安慰,眼裡卻帶了幾分冷意。

“娘,咱們普通老百姓在意的是吃飽穿暖,但那人在那個位置,又是被太后打壓了半輩子,肯定是更看重顏面,盼著青史留名呢。

“他怎麼可能放棄收復河山這樣的榮耀,然後被人罵個幾百年的廢物啊。

“就是可憐了侯爺,一心為天武安寧,為江山一統,征戰十年,最後還要落個這樣的下場。”

李老太心慌,不願意相信這些,望向孫女想尋求一些支援。

“福妞兒,你看呢……”

佳音嘆氣,心裡滋味不好受。

她也想騙奶奶,想讓奶奶安心,但事實卻不是想瞞就能瞞下來的,誰也保不準就有露餡兒的一日。

“奶,若是我猜的不錯。那人其實也不見得要義父死,只是如今馬上就要把蠻人攆出邊關了。那人想拖住北征的腳步,等他把新都這邊的事都安排好,再找個辦法讓義父暫時離開戰場。

“這樣,換上任何一個將軍指揮最後的決戰,史書上都會寫那人英明神武,在位期間雖然被迫遷都,但最終奪回失地,河山一統。

“只不過,那人想的挺好,時事卻瞬息萬變,恐怕……”

她不等說完,院子外邊卻突然有些動靜,但很快又消失了。

眾人看過去的時候,一個人影從院牆外翻了進來。

眾人還沒認出來,佳音已經喊道,“穆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說罷,她就奔了過去。

穆珝一身風塵,灰頭土臉,嘴唇乾裂,狼狽的像個逃荒乞丐一般。

他點頭示意佳音安心,然後啞著嗓子說了一個字,“水……”

這時候,家安也趕了過來,兄妹倆一起扶著穆珝到了廊簷下。

穆珝的雙腿都在哆嗦,這明顯是日夜騎馬趕路的模樣。

李老二飛快倒了酸梅湯給穆珝,追問道,“可是江北出事了?”

穆珝點頭又搖頭,直接抱了裝酸梅湯的白瓷壺喝個痛快。

眾人都是變了臉色,忍不住站了起來,滿心的忐忑。

李老太和陶紅英死死握著手,生怕聽到李老四傷損的訊息。

穆珝放下瓷壺,開口就道,“侯爺被刺殺,但沒有大礙。北征軍紮營三日,暫緩決戰!侯爺傳信兒,速速南遷。”

刺殺?

南遷?!

所有人都瞬間變了臉色,雖然早有猜測,但當真這一日來臨,還是茫然不知所措。

“侯爺怎麼被刺殺了,傷到了哪裡?”

“老四呢,老四怎麼樣?”

“到底怎麼回事?”

佳音心裡也是哆嗦個不停,一想到義父和爹爹有危險,她恨不得直接飛到江北去。

她極力勸著自己冷靜,然後從挎包裡取了幾個溫熱的包子塞給穆珝。

這個時候,也沒人顧得上琢磨她挎包裡怎麼裝了包子了。

穆珝感激的望了她一眼,然後兩口噎下一個包子,這才迅速說道,“我沒見到侯爺,是大山叔給我傳信。蠻人五王子帶人夜襲,四老爺傷了胳膊,沒有出戰。

“侯爺帶了江澄將軍和魏二牛迎戰,蠻人五皇子不敵,侯爺正要乘勝追擊,後邊卻射來一把匕首。幸好魏二牛反應快,幫了一把,匕首扎到了侯爺肩膀上。

“匕首上帶了活血的毒,四老爺動用了救命藥丸,才保著侯爺拔下匕首,暫時性命無憂。侯爺親自下令,紮營三日,然後繼續征戰,一鼓作氣把蠻人攆出邊關。”

眾人聽得是心裡像過山車一樣,上上下下。

還是佳音抓到了關鍵之處,問道,“匕首從後邊偷襲?是自己人行刺?”

穆珝又噎了一個包子,點頭應道,“不只如此,匕首上的毒被軍醫認了出來。軍醫曾在太醫院供職,那活血的毒藥出自……”

穆珝指了指皇宮方向,沒有繼續說,但人人都清楚了。

院子裡死一般的安靜,空氣好似都凝固了。

就是暖風走到牆頭,都麻利的繞路跑掉了。

“啪!”李老二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砸個粉碎。

“到底還是高看那人了!最是無情帝王家!什麼自小一起相依為命的情分,什麼仁厚重義,都沒有他的身前身後名重要!

“侯爺在外征戰十年,生死置之度外,為了收復他丟失的江山,他居然在這樣的時候,背刺一刀!簡直是畜生!豬狗不如!”

溫先生也是臉色奇差,雖然明知道期望一個帝王有良心,就像期盼貓不吃魚一樣,但這十多年,皇上對侯爺確實不差,甚至愛屋及烏,對他們這些侯爺親近的人也是額外關照幾分。

哪裡想到,翻臉也就在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