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並不知道蕭弈的打算。

她悄悄抬起眼睫,望向靖王妃。

一個姨母就如此難搞,不知道權臣大人的孃親又該是怎樣的難搞?

果然,誠如姜歲寒所言,婆媳矛盾,是世間最複雜的矛盾。

她籲出一口氣,慢吞吞吃起蕭弈挑好的魚肉。

魚肉鮮美,叫她洶湧澎湃的心緒稍微冷卻下來。

不管她們如何作怪,好在二哥哥是疼她的。

這讓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接風宴頗為隆重。

隨著樂師彈奏樂曲,南家請來的一隊舞姬悄然登場。

水袖輕揚,廳堂裡的氣氛逐漸融洽輕鬆。

南寶衣悶頭吃魚肉時,四面八方忽然響起驚呼聲。

她抬頭望去。

被舞姬們眾星拱月的少女,穿雲煙粉的舞裙,正踮腳旋轉。

她的領口開得很大,肌膚瑩白,那處飽滿欲遮還羞,令人垂涎。

楚腰婀娜,甩出去的水袖悠長如虹,顧盼間粉妝精緻,杏眼嫵媚如小狐,尖俏的下頜和纖細的身段,叫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憐惜。

一舞傾城,恰似漢宮飛燕。

南寶衣怔住。

這獻舞之人……

竟是南胭。

原來她把自己關在寢屋整整三天,是為了排練這支舞……

她是衝著皇帝,還是衝著太子?

南寶衣很快注意到,南胭是在向皇帝暗送秋波。

那股子欲說還羞的神情,那股子嫵媚妖嬈的氣質,老皇帝捻著小鬍鬚,從頭到尾就沒從她身上錯開過眼。

蕭弈懶洋洋地托腮,“你的好爹爹,帶皇帝去逛了窯子,恰是你的好姐姐招待的,兩人這是看對眼兒了。”

南寶衣眼眸複雜:“可是,皇帝都四十歲了……”

都是能當爹爹的人物了,南胭下得去嘴?

蕭弈嗤笑,“這便是權勢的好處。若老皇帝一無所有,你猜,你姐姐還願不願意委身?”

南寶衣抿了抿小嘴。

南胭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尋常男人自然入不了她的眼。

只是,南胭想攀附天子,爹爹會同意嗎?

她望向南廣。

南廣滿臉恨鐵不成鋼,正好轉頭望向她,“嬌嬌,你姐姐瘋了。”

這三天,他勸了多少次,可胭兒鐵了心要進宮,如何也勸不住。

他又諄諄教導:“嬌嬌,你今後可不能找年紀太大的。像你二哥哥那樣的,屬實有些老。找個大兩三歲的,少年夫妻,才能恩愛到白頭。”

南寶衣:“……”

當著二哥哥的面這麼說,真的合適嗎?

她瞄向蕭弈。

二哥哥面色微妙,朝她爹爹似笑非笑:“三叔,說起來,我的屬下近日在你屋裡撿到一把帶血的斧頭……”

南廣一張俊雅的老臉,瞬間青白交加。

他就說他砍人的斧頭去哪兒了,原來是被蕭弈拿走了!

“你——”

他想罵兩句解解恨,樂曲卻在這時戛然而止。

南胭已經跳完了那支舞。

她輕盈地跪倒在廳堂,聲音柔美似蜜:“胭兒給陛下請安,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快快起來!”

皇帝不顧身份,親自扶起南胭。

他同南胭十指相扣,轉向眾人,溫聲笑道:“不怕諸位笑話,這趟南巡,胭兒乃是朕的意外之喜。朕與她一見鍾情,意欲納她入宮。”

話音落地,滿堂人都面露詭異。

都是有身份的人,南胭那點子破事,他們知道的一清二楚。

就這樣的女人,皇帝居然也不嫌磕磣?

皇帝又含笑望向老夫人,“老夫人,你有個很好的孫女兒。”

老夫人:“……”

不,她並不想承認這個孫女兒。

皇帝又道:“胭兒美貌柔弱、心性純善,便封為正四品的昭儀吧。這趟南巡結束之後,與朕一同回宮。”

他心情極好,牽著南胭坐在了上座。

南胭自打回到南府,就潛心練舞討皇帝喜歡,因此並不知道南寶衣被封為郡主的事。

此刻,她的心臟砰砰亂跳。

正四品的昭儀啊,縱便尋常官家夫人見了她,也得行禮才是!

像南家老太婆、南寶衣這種沒有誥命的白身,更得行大禮才成!

她壓抑住狂喜,越發恭敬小心地侍奉起皇帝。

只是不時瞥向南寶衣的眼神,卻透出輕狂得意。

南寶衣吃了半顆四喜丸子。

實在想不明白,區區四品昭儀,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她還被冊封為一品郡主了呢,她驕傲了嗎?

許是沒能從她眼睛裡看見嫉妒,南胭的心情有些微妙。

她倚在皇帝身側,柔聲道:“陛下,臣妾的妹妹南寶衣,一向能歌善舞,不如請她為咱們歌舞助興?”

助興這種事,都是下等人做的。

她剛剛在眾人面前跳舞,是勾引聖上,卻也是自甘下賤。

她得叫南寶衣也跳個舞,也下賤一回。

姐妹嘛,不就是有難同當的?

皇帝正對她新鮮著呢,雖然想著有求必應,聞言,卻有些猶豫。

他做賊般,小聲道:“胭兒,你莫不是與她有些過節?”

南胭抬起團扇,遮住下半張臉。

她在私底下自是撒嬌發嗲,連稱呼都改了:“叔叔有所不知,胭兒是外室女出身,從前常常被南寶衣打壓欺負。胭兒如今好不容易翻身,也想欺負她一回。叔叔,你便依了胭兒吧?”

皇帝被她嗲的吃不消。

他輕咳一聲,仍舊十分為難。

“叔叔不肯幫我,那我自己來。”南胭輕搖團扇,“反正我是您親封的昭儀,難道指使一個小丫頭,都指使不動嗎?”

皇帝還沒來得及說話,南胭已經高聲道:“席間無趣,嬌嬌可否為我們獻上歌舞?”

廳堂安靜下來。

南寶衣挑眉。

她放下筷箸,饒有興致:“你在命令我?”

南胭笑吟吟看著她,“只是想看妹妹歌舞助興而已。除了我,皇上也想看妹妹歌舞助興。”

老皇帝驚了驚。

心裡暗暗埋怨南胭多事,他連忙擺手:“朕沒有啊,朕一點兒也不想看寶儀跳舞!都是南胭,跟朕沒有關係啊!”

他老牛吃嫩草,納南胭為后妃,已經足夠叫帽帽兄生氣。

若是叫帽帽兄以為,他對他另一個女兒也感興趣,估計屠龍的心思都有了!

更何況蕭弈那麼疼愛幼妹,他不想得罪這個權臣啊!

他還打算靠著蕭弈,替他打江山呢!

南胭咬牙。

這老皇帝是怎麼回事,怎麼一副害怕南寶衣的表情?

他可是九五之尊,他是皇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