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抬起淚眼。

視線一一掠過屋中眾人,他們滿臉期盼,就連曾經最崇敬蕭弈的大哥,也紅著眼睛,盼望她能放下蕭弈。

南寶衣輕輕抿唇。

如果當初,她沒有喜歡上二哥哥……

那麼南家依舊在錦官城做著蜀錦生意,珠珠不會給人做妾,四哥不會被沈議絕綁架,用來當做威脅她的人質,祖母也不會這般操心,一夜之間就白了頭髮。

淚珠大顆大顆滾落。

她抬起手背擦拭淚水,又低頭去看包紮著紗布的肚子。

她伸手輕撫紗布,細白指尖卻顫抖得厲害。

這個地方,已經不能孕育小寶寶。

她這輩子,大約沒辦法給蕭弈一個小寶寶……

她愛著她的家人,她捨不得他們再因為蕭弈而遭受傷害。

她也愛著蕭弈,比天底下任何女人都要愛,她甚至可以為了他犧牲自己的性命,正因為這份深愛,所以她捨不得讓他沒有自己的孩子。

為了和他在一起,她曾經付出過那麼多的努力,卻沒想到,到頭來,離開他,竟然是她最好的選擇……

淚珠落在手背上,灼熱滾燙。

南寶衣心臟絞痛,費盡力氣地強忍著,才硬生生忍住眼淚。

她仰起頭:“祖母,經此一遭,我也算看清楚了,門第懸殊,無論怎樣努力,配不上,終究是配不上。我今後不喜歡他就是,我只陪在祖母身邊,我最喜歡的人,就是祖母!”

小姑娘彎著亮晶晶的丹鳳眼。

她笑起來又乖又甜,白嫩嫩的小臉像是錦官城的小芙蓉花。

老夫人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臉蛋。

她的小孫女,她最瞭解。

小姑娘笑起來有多甜,心裡面就有多難過。

可是,長痛不如短痛。

與其將來再被沈皇后記恨陷害,與其再受各種莫名其妙的折磨和傷害,倒不如讓嬌嬌兒忍受這一時的痛苦。

她摟著南寶衣,娓娓道:“女兒家沒出閣的時候,總會輕易愛上容貌英俊的少年郎。可將來嫁的,未必就是當初心動的少年。話本子裡的故事,向來是一見鍾情白頭偕老。可世間夫妻千千萬萬,身心皆都從一而終者,又有幾何?”

南寶衣伏在她懷裡。

她閉上眼。

一顆淚珠,順著雪腮悄然滾落。

如此不捨,宛如訣別。

……

因為南寶衣傷勢頗重,所以眾人沒有打擾她養傷,讓她好好躺在帳中,才紛紛退了出去。

院中掌了燈。

南寶珠站在屋簷下,對老夫人道:“祖母,我想留下來照顧嬌嬌。”

老夫人抬眸,望了眼始終不聲不響站在角落的寧晚舟。

她摸了摸南寶珠的腦袋,強忍著難過,溫聲道:“珠丫頭,你如今,是鎮國公府的人。南府自然是你的家,可你能不能留下來過夜,卻要先問問鎮國公府的意見。”

如果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想留下當然可以自己做主留下。

可是……

可是她的珠丫頭,卻偏偏做了人家的妾。

老夫人心如刀割。

南寶珠好不容易止住眼淚,此時卻瞬間溼了眼眶。

她深深低下頭:“孫女知道了……”

老夫人等人走後,南寶珠仍舊站在原地。

她揪著羅裙,並沒有回頭去看寧晚舟。

過了很久,寧晚舟緩步上前,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已是入秋的天,夜間寒涼,姐姐該注意身體。”

少年掌心炙熱。

南寶珠抽回自己的手,小聲道:“小公爺,分開了這麼久,我妹妹終於回家了。你也放我回家,好不好?”

從前囂張跋扈的少女,像是被磨平了稜角。

面對寧晚舟,她的聲音裡甚至染上了一絲乞求。

寧晚舟看著她。

她低著頭。

明明是示弱的姿態,可他卻深知,他的姐姐,究竟生了一副怎樣的錚錚鐵骨,究竟是怎樣的愛惜尊嚴和體面。

明明納回府中已近兩年,可他從未得到過她的人。

這兩年來,他甚至連歇在她屋裡都不成。

說出去,誰信?

他輕聲:“在姐姐心裡,我比不上南寶衣,是不是?”

南寶珠沒吭聲。

寧晚舟冷笑,賭氣道:“姐姐再如何不情願,也是我鎮國公府的人,也是我寧晚舟的女人。南寶衣她一個外人,她算個什麼東西?姐姐,你陪我一晚,我允許你在南府待七天,如何?”

“啪!”

南寶珠利落地給了他一耳光。

打完,她揉了揉通紅的掌心,熟稔地露出一副被欺負了的表情,小聲道:“你若不肯,那咱們回國公府就是。想來長公主和國公爺也已經回去了,我要告訴他們,你剛剛輕薄我,把我當成可以隨意侮辱的妓子。人家明明也是清白姑娘進府的……”

她說著說著,竟然抬袖掩面,脆弱地啼哭起來。

寧晚舟無言以對。

說起來,自打姐姐知道他老爹老孃對他的嚴苛之後,就像是徹底掌控了他的弱點,一個不順心,就假裝柔弱地跑到他們跟前哭訴,搞得好像他當真是個禽獸不如的偽君子,各種折磨她虐待她似的!

然後,他就會被老爹老孃混合雙打。

寧晚舟悶得慌。

他咬牙切齒:“知道了。三天,讓你在南家待三天!”

南寶珠立馬不哭了。

她甩了甩小手帕,興奮地往長廊盡頭跑:“我去小廚房,看看嬌嬌的藥煎得怎麼樣!”

寧晚舟捶了捶發悶的胸口。

他到底哪裡比不上南寶衣?

論容貌,他不比南寶衣差。

南寶衣能陪姐姐玩遊戲,他也能陪。

甚至,她陪不了的那些事兒,他還是能陪。

而且他能力很強,強到讓姐姐哭著喊著下不了床的那種!

他明明能帶給姐姐雙倍的快樂!

可是姐姐不肯搭理他。

寧晚舟只能孤零零地回了廂房,思忖著今夜又得拿姐姐的主腰,自己解決……

他走後,一道倩影出現在廊下。

穿著淺粉襦裙的南胭,面無表情地推開槅扇。

她徑直踏進內室,拔步床上的南寶衣小臉蒼白,餘味嘗心等親近的丫鬟們,正陪在旁邊給她說話解悶兒。

南寶衣注意到南胭。

四目相對。

彼此之間,想到的何止是從前的恩怨,還有前陣子,姐姐妹妹生死相隨不離不棄的肉麻大戲。

氣氛尷尬。

南胭揚了揚柳葉眉:“談談?”

來晚啦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