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胭垂著眼睫。

是了,沈皇后一怒之下,說不定會禍及南家滿門。

到時候她沒了家,一定會被沈皇后榨乾最後一點利用價值,然後棄如敝履餘生悽慘。

但如果和南寶衣合作,將來蕭弈稱帝,南寶衣就是他的皇后。

而她,作為大雍皇后的親姐姐,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嫁去大魏。

沒有人,敢瞧不起她。

腦海中浮現出顧餘的模樣。

那個鐵塔似的小怪物,幼稚得很,曾為她摘花,曾容忍她的脾氣和刻薄,曾不顧性命地保護她。

真奇怪,明明過了兩三年,明明打定主意要遺忘他,可她仍舊清楚地記得關於小怪物的一切。

南寶衣又說,他的後宮至今沒有一個美人……

南胭終於下定了主意。

她溫柔地笑了笑,嬌聲道:“難為妹妹,有這種好事還記得姐姐,姐姐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

說著話,朝南寶衣屈膝福了一禮。

南寶衣款款回了一個屈膝禮:“瞧姐姐說的,你我血濃於水,我愛你勝過世間一切,有什麼好事,自然記得姐姐那一份。”

“妹妹真是可愛善良。”

“姐姐也很聰慧溫柔呢。”

互誇完畢。

南寶衣不自然地蹭了蹭鼻尖:“那什麼,我覺得有點噁心,我先回廳堂了哈。”

南胭點點頭:“深表同意。”

……

因為才從洛陽回來,南寶衣在府裡歇了兩天。

蕭隨與她只是表面夫妻,能叫他上心的只有二哥哥和阿弱,他根本就不在意她回不回上陽宮,因此從沒有派人來催過。

她樂得自在,每天在朝聞院鹹魚躺,吃吃喝喝相當愜意。

舉薦官員的日子,轉眼如期而至。

還是黎明。

餘味把南寶衣喚醒,張羅著吩咐小丫鬟伺候她洗漱更衣:“今天是大日子,王妃千萬不能遲到。”

南寶衣搖搖晃晃地坐起身,閉著眼睛伸著雙手,任由侍女給她擦臉穿衣,迷迷糊糊地抱怨:“當官真是不容易……真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當官。對我而言,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是不樂意早起的……”

餘味笑了笑,杏眼中卻多了些心疼。

夏天還算好的,到了寒冬,黎明之前就得起床洗漱,乘坐轎輦去上朝的時候,街邊的早餐攤子甚至都還沒有支起來。

可見官員這份差事,著實辛苦。

終於穿戴妥當,侍女呈上銅鏡。

鏡中少女梳高髻,戴精緻的籠冠,穿一襲深色的青襦紅裙,寬袖曳地,長長的繫帶高及腋下,很有女官的端莊高貴。

只是那張小臉,嬌美白嫩,卻還是少女盈盈顧盼的模樣。

南寶衣在銅鏡前轉了一圈,彎起丹鳳眼:“新拿到的朝服,嗎?”

餘味笑著點頭:“王妃穿什麼都。”

用了一碗燕窩粥,南寶衣乘坐長簷車去了皇宮。

今天的舉薦,在御花園臨水閣進行。

南寶衣登上樓閣。

樓閣寬敞如寶殿,水畔涼風習習,珠簾輕微作響,地面鋪著光可鑑人的竹蓆,其他官員已經到場。

“我來晚了……”

她爽快地說著話,悄悄瞄了眼,發現二哥哥也在。

她彎了彎嘴角,與蕭弈隔著矮案,一同坐在了上座。

她鳳眼亮晶晶的,故意假裝與他不熟,溫聲道:“雍王別來無恙啊。”

蕭弈忍著笑,微微頷首:“南司徒別來無恙。”

兩人的互動落在官員們眼裡,便是有一腿的意思。

早就聽說南司徒和雍王曾是情人,如今卻成了兄長和弟妹,想來暗地裡必然經常勾勾搭搭。

可憐四皇子身嬌體弱,連自己王妃紅杏出牆也不知情。

官員們面上一派道貌岸然,只是嘴角卻忍不住地劇烈上揚。

彷彿已經想象出,南寶衣夜裡是如何去找蕭弈排解寂寞的旖旎情景了,當真是香豔得很吶……

南寶衣渾然不知他們的想法。

她擺擺手,微笑:“可以開始了。”

大雍的官員舉薦,與別國都不同。

先是由地方根據德行、才華、容止來舉薦人才,然後由郡守篩選一遍,最後將看好的人才送到朝廷,由朝廷安排官職或者遣返回鄉。

珠簾輕響。

南寶衣抬眼望去,率先走進來的五名郎君,都在弱冠之年,因為是第一次進宮參加考核,顯得有些靦腆拘謹。

行過大禮後,有老官率先考核了幾個題目。

回答最好的郎君出身寒門,在如何疏洪治水的問題上很有建樹,假以時日,一定會成為治水的奇才。

南寶衣眨了眨眼。

她清楚記得一品紅給的名單上,沒有他的名字。

她聽著四面八方的讚美和認同,又看著對方成竹在胸的模樣,心底掠過一絲遺憾。

她慵懶支頤,故作驕矜:“劉二郎似乎很為自己的學識驕傲。”

劉二郎恭敬作揖:“草民不敢。”

南寶衣脆聲:“那你笑得那麼開心幹什麼?”

周圍漸漸寂靜。

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南寶衣是在雞蛋裡面挑骨頭。

可她是皇后娘娘親自指派的人,他們不敢多說什麼。

劉二郎溫聲:“見到諸位大人端嚴公正和藹可親,又有草民仰慕的英雄名臣在場,不禁心生崇敬,所以忍不住面露笑容。”

他提到“英雄名臣”時,斗膽望了眼蕭弈。

南寶衣跟著瞄了眼蕭弈。

這輩子,二哥哥終於不再是人人唾罵的佞臣。

哪怕是讀書人,也很崇敬他呢!

她不敢表露快樂的情緒,翹著蘭花指叉起一塊香瓜,陰陽怪氣道:“本官怎麼聽著,你是在諷刺本官不端嚴不公正?還沒當官,倒是學會了陰陽怪氣這一套,真叫人生氣。而且你的面板未免太黑了點,穿上官袍定然不。容止不及格,當哪門子官?你退下吧。”

眾人驚詫。

雖然容貌舉止也是考核的一部分,但這位劉二郎生得高大端正,並沒有醜到有辱官威的地步吧?!

南司徒,分明是在胡攪蠻纏!

劉二郎面頰滾燙。

他呼吸粗重,漸漸紅了眼眶,只覺從未受過這種羞辱!

半晌,他突然跪倒在地,拱手道:“草民志在報國,哪怕無法當官也無所謂。草民早就仰慕雍王殿下英明神武,草民斗膽,請求以隨從身份入雍王幕府,侍奉殿下左右!”

南寶衣眼底掠過光彩。

長安的權臣,都有自己的智囊團。

二哥哥身邊,卻少了些能人異士。

她不如奸臣當到底,把有真才實學的人全部淘汰,把他們全部趕到二哥哥的陣營裡去!

來晚啦來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