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擲地有聲:“我不僅要換親,我還要你們把柳小夢扶成正室,給南胭一個嫡出身份!唯有嫡女,才勉強配得上我家二郎!如果你們不肯,那咱們就衙門見!”

蕭弈始終漫不經心:“程夫人要上衙門,南家自然奉陪。只是祖母年事已高,三叔又是個糊塗的,萬一見了官吏,不小心說出程太守受賄之事,夫人可莫要怪罪。”

黃氏胸口劇烈起伏。

誰受賄了?

誰受賄了?!

她明明已經歸還了這些年佔南家的便宜,蕭弈怎麼還抓著不放!

她捂住心口,知道那種事向來是民不舉官不究。

如果當真鬧上衙門,程家很容易惹來一身騷,將來老爺升遷時,會影響他的風評和口碑。

但她終究怒意難忍:“不扶正柳小夢也成,但必須換親。我家二郎看不上南寶衣,他只想娶心儀的女子!兩個年輕人彼此中意,咱們當長輩的怎能不成全?”

蕭弈微笑:“如夫人所願。”

姜歲寒已經給程德語上好藥。

明明有透明藥膏,他卻故意使用深黑色藥膏,導致程德語的左眼圈一片漆黑,看起來十分滑稽。

程德語沒有鏡子,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

他寒著臉走出涼亭,南府眾人看著他,想笑又覺得不合時宜。

南廣卻“噗”的一聲,毫不留情地笑了出來。

察覺到黃氏幾乎要吃人的視線,他又急忙躲到蕭弈背後。

程德語寒著臉走向南寶衣。

他在南寶衣面前站定,從懷裡掏出一沓厚厚的信箋。

他道:“這些信,是你這幾年寫給我的。既然你我退了婚,那麼我悉數歸還。從今往後,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南寶衣欣賞著他的純正黑眼圈,很是愉悅。

她笑著接過信箋,“多謝成全。”

程德語劍眉緊鎖。

這女人怎麼回事,明明昨日還表現得好像捨不得退婚似的,今天怎麼就變了個人?

他努力想從南寶衣的臉上找到悲傷、失落甚至嫉妒,但是並沒有。

小姑娘嬌嬌俏俏地立在冬陽底下,穿顏色明媚的襖裙,嫩生生的小臉上滿是歡喜,就連那雙丹鳳眼都格外晶亮光彩。

無疑,和他退婚,對她而言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程德語眉頭鎖得更緊。

他是一個驕傲的男人,自幼文采武功都遠勝同齡人。

無論走到哪裡,他都是最受姑娘家喜歡的貴公子。

也因此,他嫌棄南寶衣是個俗人,除了花瓶般的美貌,幾乎沒有任何優點,完全配不上他。

可是,與他退婚,南寶衣竟然會感到高興!

這個認知,讓程德語十分惱怒。

退婚,該高興的人是他,而不是南寶衣!

南寶衣過了年也才十三歲,又被南府嬌養,沒見識過大世面,恐怕根本不知道,她錯過的是怎樣驚才絕豔的男人!

他有封侯拜相之才,這次遊學盛京城,還和權傾朝野的西廠總督搭上了關係,將來進盛京城當一品京官,完全不在話下!

南寶衣根本不知道,她錯過了當一品誥命夫人的機會!

他眸色深沉:“我與胭兒,會盡快訂婚。從今往後,南五姑娘可以改口,提前喚我一聲姐夫。”

他咬重了“姐夫”二字。

他很清楚,對南寶衣這種目中無人的小姑娘來說,被迫喊喜歡的男人“姐夫”,是一件十分羞辱的事。

他想從這個小姑娘臉上,看見屈辱和不甘心。

可是南寶衣再一次令他失望。

她彎起亮晶晶的丹鳳眼,笑起來時又乖又甜:“姐夫!”

程德語心臟驟然停跳!

他眸色更加狠戾,幾乎要把南寶衣盯出一個窟窿。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他去盛京城遊學一趟,回來之後這個女人就對他完全不感興趣了?!

難道這一切,不是她為了吸引他的注意,故意玩的欲擒故縱的把戲嗎?

不等他想明白,一道細弱的哽咽聲忽然傳來:

“對不起……”

眾人望去。

南胭穿淡粉襖裙,猶如弱柳扶風般站在梅花樹下,手裡還捏著一塊滿是淚水的繡帕。

她哽咽道:“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叫祖母和二伯母生氣……也都是因為我,才叫嬌嬌沒了好姻緣……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哭得梨花帶雨,很容易叫人心生憐惜。

南寶衣悄悄翻了個白眼。

既然認為是你的錯,那你倒是做出點悔改的樣子啊,光道歉有什麼用,你倒是拒絕程德語啊!

只知道站在那裡哭,說到底,還是捨不得!

而南胭的到來,稍稍衝散了程德語的惱怒。

他上前,當著南府長輩們的面,取出手帕遞給南胭,“我與南寶衣本就沒有感情,即使你沒有出現,也遲早是要退婚的。如今你我情投意合,理應結為連理。你不必因此愧疚。”

南胭接過手帕,在程德語面前,表現得很是含情凝涕、楚楚動人。

接下來便是商議他倆的婚事,南寶衣腳底抹油,直接開溜。

她揣著那一沓子信回到閨房,屏退所有侍女,拆開細看。

看著看著,她就泛了噁心。

她幼時也太傻了,竟然給程德語寫這種肉麻兮兮的句子……

什麼“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什麼“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翻箱倒櫃蒐羅出來的詩句……

正起雞皮疙瘩時,背後突然傳來哂笑。

她心一慌,急忙回頭。

權臣大人不知何時進來的,立在她身後,笑容頗有些意味深長。

她緊張地捂住信箋,“下次二哥哥進我閨房,可不可以敲一下門?難不成我將來嫁人了,你也要隨便闖?!”

蕭弈淡漠地挑了挑眉,覺得完全不在話下。

他撩袍落座,口吻冷淡:“把信拿來。”

“這是我的信,幹嘛給你看?”南寶衣緊忙抱住那堆信箋,“都是幼時不懂事寫下來的,過會兒就要燒掉……”

蕭弈托腮,定定看著她。

南寶衣莫名心虛,“二哥哥,你那是什麼眼神?”

蕭弈微笑:“想看我們家嬌嬌,還寫了哪些肉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