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春風過境,蕭弈眼中冰雪消融。

他心滿意足地繼續喝茶,“那套衣裳,送給三叔了。”

南寶衣驚歎。

光是那件銀狐毛大氅,就得幾千兩銀子,二哥哥真是闊綽啊!

哄好二哥哥,今年錢多多!

南廣從帷幕後面出來了。

他並沒有換下那套打扮。

他喜滋滋地撫了撫大氅:“嬌嬌,我捨不得脫,讓我再多穿會兒吧?這衣裳又暖和又的,我真是太喜歡了!我要穿去你祖母、你二伯那裡,也叫他們知道我的英俊瀟灑!”

南寶衣應著好,又把蕭弈贈衣的事情告訴了他,“爹,你該謝謝二哥哥。”

南廣喜上眉梢:“賢侄,好賢侄!你孝敬長輩,真叫三叔高興!你放心,三叔過年時一定給你包個大紅包!”

說完,麻溜兒地出去炫耀自己的新衣裳了。

南寶衣好笑地目送他遠去。

她知道,往年她爹從不給蕭弈紅包。

事實上,府裡就沒人給過蕭弈紅包。

她瞅了一眼淡然喝茶的蕭弈,暗暗下定決心,今年過年時,定要補償他一個大紅包!

翌日。

大雪初霽,今日晴好。

南寶衣帶著老爹,踏上了相親的征途。

梅園熱鬧,處處都是前來賞玩的百姓。

南廣姿態矜持地漫步在梅花林中,在被幾位中年美婦人投花示好時,斯文有禮地點頭微笑。

南寶衣看得目瞪口呆。

原來權臣大人的衣裳不僅能改變容貌,還能提高氣質嗎?

可真是稀了奇了!

前方是一座湖泊,她和程葉柔約好了在那裡見面。

她遠遠看見一道俏麗的身影站在湖邊,於是對南廣道:“爹,我去買些吃食,您先去湖邊逛逛。”

南廣含笑點頭。

南寶衣沒有跑遠,她躲到一株粗大的梅花樹後,偷偷朝湖邊張望。

南廣走到湖畔。

程葉柔緩緩轉過身,看見來的人是他,並沒有感到驚訝。

南寶衣叫丫鬟帶話,請她仔細打扮時,她就猜到了那丫頭在牽紅線。

她莞爾:“南三爺。”

南廣愣了愣。

眼前女子大約三十歲,梳著未婚女子的髮髻,身段高挑窈窕,姿容俏麗出眾,周身有股利落冷淡的氣質。

是個美人……

只是,他並不記得她。

他文質彬彬地作揖行禮:“不知姑娘芳名?”

程葉柔被他逗笑。

她溫聲:“我是程葉柔,十五年前踏青落水,承蒙南三爺相救,才撿回性命。”

南廣想起她來了。

他立刻笑道:“我知道你!後來你還放話說,這輩子非我不嫁,哈哈哈——”

笑了一半,他才驚覺這話不妥。

他蹭了蹭鼻尖,沒好意思再往下笑。

他憨裡憨氣的,程葉柔用手帕捂住小嘴,靦腆地笑了。

世人都說南廣傻乎乎的,還送他“南帽帽”這個外號,可她喜歡的,恰恰是他這份傻氣。

她溫柔邀請:“今日晴好,南三爺可願意與我同遊梅園?”

眼前姑娘年輕貌美,笑起來時猶如清風般怡人。

南廣心神盪漾,早把自己的小女兒忘在了九霄雲外。

他悄然紅了耳尖,矜持道:“與美人同遊,是在下的榮幸……程姑娘,請。”

兩人沿著湖畔散步,竟聊得格外投緣。

南寶衣做賊似的一路尾隨,在聽見老爹邀請程葉柔看他參加鬥雞比賽時,忍不住彎起眉眼。

這步棋,她走對了!

……

南寶衣提前回了府裡。

剛踏進松鶴院,就有侍女過來請,說是二老爺請她去書房說話。

南寶衣整理了一下穿戴打扮,料想是關於柳小夢的事。

她來到前院書房,二伯負手站在窗前,神態十分嚴肅。

她福身行禮:“給二伯請安。”

“坐。”南慕沉聲。

南寶衣乖巧落座。

南慕拿了個乾果盤放到花几上,“今天上午,程太守請我去程家赴宴。”

“不知所為何事?”南寶衣小聲。

南慕落座,拈起一顆杏仁:“程太守希望,咱們府裡能夠扶正柳小夢,給南胭一個嫡女身份。否則,咱們的生意可能會遇到點麻煩。”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南寶衣想著,問道:“二伯怎麼說?”

“我告訴他,回府與你祖母商量。”南慕把剝好的杏仁粒遞給南寶衣。

南寶衣握在掌心,莞爾一笑:“二伯,你信我嗎?”

南慕看向她。

小姑娘笑容爛漫活潑,眼睛裡盛滿了亮晶晶的光芒。

與記憶裡那個頑劣愚鈍的侄女兒,相差甚遠。

他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十天,請二伯幫我拖延十天。十天以後,我會叫柳小夢嚐嚐美夢破碎的滋味兒。她永遠不可能成為我爹的正室,連妾侍,都休想!”

十天,足夠培養她老爹和程葉柔的感情了。

南慕看著她。

小姑娘笑容蔫兒壞,顯然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他伸手,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嬌嬌比以前更有主見,也更有眼光。可是跟你二哥哥學的?”

南寶衣認真點頭:“二哥哥教會了我很多東西。”

“蕭弈性情狠戾,手段毒辣。可我瞧著,他待你卻是極好的。”南慕微微頷首,“你跟著他學東西,是好事。我信嬌嬌,我會幫你拖延時間。”

南寶衣從書房出來,恰好撞見南胭領著幾位繡娘經過。

那些繡娘懷裡,還抱著各種面料的大紅布匹。

南胭駐足微笑,“我娘要裁製嫁衣,因此請了幾位繡娘進府。想來,過年前就能完婚。嬌嬌,你就要喚我娘一聲嫡母了,你高興嗎?”

程德語派小廝傳話,說他父親已經敲打過南慕,扶正她孃的事,問題不大。

未免夜長夢多,她決定勸爹孃年底之前完婚,所以才急著請繡娘登門裁製嫁衣。

南寶衣摸了摸那些布匹,稱讚:“都是好料子。想必嫁衣做出來,定然鮮亮。”

她如此從容不迫,倒是令南胭生疑。

可程太守親自出面,她娘被扶正已是板上釘釘,南寶衣不可能阻止,蕭弈也沒有立場阻止。

她只當南寶衣是不想丟了顏面,因此在強撐著說笑。

她溫柔道:“嬌嬌,希望你在爹孃大婚那日,也能笑得這般開心。”

南寶衣目送她遠去,捻了捻二伯剝給她的杏仁。

“生活就像杏仁,你不知道這一粒,是苦還是甜……”

她將杏仁扔進嘴裡,彎起眉眼:“唔,我這一粒,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