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晚舟看著她遲疑的表情,嗤笑。

南小五能痊癒,和那個老傢伙的藥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明明就是蕭弈放血救人的緣故……

他又望向昏迷不醒的南寶珠。

在榻上躺了數日,南寶珠清瘦了兩分,連白嫩圓潤的下巴都尖俏了些,唇色更是十分蒼白。

她一向活蹦亂跳、能吃能喝,從沒有這般嬌弱過。

寧晚舟抿了抿嘴唇。

他母親出身大雍皇族,所以他自己也算百毒不侵,大約這也是他沒有染上時疫的原因。

但比起蕭弈的皇族血統,他的血統要弱上幾分,血液也沒有解毒的用處。

否則,他早就……

他放下水碗,趴到南寶珠枕邊。

他伸出手指頭,戳了戳她的臉蛋。

胖姑娘不醒,沒人陪他踢毽子,沒人陪他玩翻繩。

整日看著蕭弈和南寶衣撒狗糧,他有點孤單。

他耷拉著眼皮,像是被遺棄的大貓,用臉頰可憐兮兮地蹭了蹭南寶珠。

八仙桌旁。

南寶衣放下褲管,去圍屏後面換了一襲淡粉刺繡小姜花襦裙。

她梳了個漂亮精緻的靈蛇髻,又在唇瓣上點了紅豆色的口脂。

她的腿疾眼見著就能徹底痊癒,珠珠他們也有了治癒時疫的方子,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所以她也有心思梳妝打扮。

剛抿勻口脂,槅扇忽然被人推開。

蕭弈提著食盒跨進門檻。

南寶衣從銅鏡中瞧見他,剛剛的好心情瞬間凍結。

她手裡還握著一盒螺子黛,眉毛剛描了一半。

昨夜的事浮上心頭。

剎那間少女心思百轉千回,呆呆坐在那裡,連招呼也不打了。

她沒有告白還好,可萬一她告白了……

二哥哥是拒絕了,還是拒絕了呢?

這招呼怎麼打,是門學問呀!

她迅速假裝成沒看見蕭弈的模樣,描好另一半眉毛,邁著小碎步,低頭鑽進了圍屏。

蕭弈徑直走向圍屏。

小姑娘翻臉不認人,昨夜才對他示好,今日卻把圍屏拉得嚴嚴實實,連個縫都沒給他留。

他沉著臉推開圍屏。

地鋪亂糟糟的,這小姑娘懶到連棉被也不願意疊。

她嬌嬌小小地跪坐在枕頭邊,拿一把紫竹骨折扇擋住半張小臉,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丹鳳眼。

珠飾步搖在她白嫩的額角晃悠。

她眨了眨丹鳳眼,姿態疏離戒備:“你有事嗎?”

蕭弈薄唇輕抿。

難道他的血不但有解毒功能,還能叫人失憶?

她態度這麼冷淡,莫非是不記得昨夜說過的話了?

他拖了一張矮案過來,沉默地把食盒放矮案上,“燕窩粥搭配小春捲、雞肉酥餅和水煮蛋,快吃。”

南寶衣“哦”了聲。

她乖乖吃東西的時候,蕭弈把亂糟糟的地鋪整理了一遍。

她的小花被被疊成漂亮的形狀,就連枕頭都拍得十分鬆軟。

南寶衣看得目瞪口呆。

合著權臣大人不僅文武雙全、風姿俊美,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啊!

不過看他這般模樣,似乎與平常無異。

所以,她昨夜所謂的告白,都是幻覺而已吧?

她優雅坦然地吃完了燕窩粥,又拿起水煮蛋。

她在案几邊敲碎雞蛋殼時,餘光瞥到了蕭弈。

這廝盤膝坐在她身邊,正托腮看她。

眼眸格外晦暗深沉,叫她很是惶恐。

彷彿她搶了他的蛋似的。

她試探道:“二哥哥,我是不是吃了你那份小食啊?”

蕭弈沒搭理她。

他始終託著腮,半眯著丹鳳眼,眼底滿是思量。

這小姑娘,到底是故意假裝失憶,還是後悔對他告白?

虧他昨夜還說了那麼多情話,她這般沒有表示,他很沒有面子的。

而他越是不表態,南寶衣越是惶恐。

她低頭看著掌心的雞蛋。

蛋殼已經被她敲出裂縫,剛剛緊張時握了一下,整顆水煮蛋的蛋殼都裂了開。

她雙手捧著水煮蛋,小心翼翼地獻給蕭弈,“對不起呀二哥哥,我不小心捏碎了你的蛋。”

蕭弈:“……”

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

他臉色不大,接過南寶衣遞來的水煮蛋,一點點剝乾淨蛋殼,又拿乾淨的小刀,把水煮蛋切成小片,放進了南寶衣碗裡。

他淡淡道:“哥哥的蛋,給你吃。”

南寶衣從碟子里弄了點辣椒醬。

蜀郡的姑娘都愛吃辣,她也是不例外的。

她把辣椒醬塗在水煮蛋上,彎起眉眼,“塗點辣椒醬,更好吃。”

途徑圍屏去耳房如廁的寧晚舟,不覺駐足。

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望一眼圍屏。

怪不得蕭弈要弄個圍屏,原來……

在那裡塗辣椒醬……

嘖,不愧是他表哥,真會玩啊!

等他回了大雍,他定要告訴皇帝舅舅,蕭弈還沒成親,就讓小姑娘玩他的蛋。

圍屏後。

蕭弈注視著南寶衣用膳。

她講究又精緻,用完膳後,淨過手,又在唇上補了點口脂。

他看了半晌,終於按捺不住,“與我出去走走?”

南寶衣詫異地轉頭看他。

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她總覺得權臣大人看起來眉眼幽怨,像是遭了欺負的小媳婦。

她想了想,乖乖應好。

覺苑寺很大。

秋日雨水足,一叢叢芭蕉碧綠猶如水洗,角落開著野菊花和零星芙蓉,絲毫沒有入冬的蕭瑟之感。

南寶衣捏著繡帕,乖乖跟在蕭弈身後。

她垂著眼簾,繡花鞋輕盈踩過青石磚道。

偶爾抬眸望一眼前方的青年,他的背影那麼冷峻涼薄,令她心裡不自覺地瀰漫出些微忐忑。

或許她昨夜真的向他告白了。

他實在氣不過,才把她單獨喊到外面,告誡她不要有非分之想。

她琢磨著,不知不覺跟著蕭弈走到了後園子。

蕭弈駐足。

他側顏冷峻如山,“昨夜……”

“昨夜都是我的錯!”

南寶衣搶過話茬。

未免被蕭弈訓誡時難堪,她急吼吼地表態:“是我豬油蒙了心,是我居心叵測覬覦二哥哥的美色,二哥哥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蕭弈的臉色,瞬間陰沉。

雙手捏緊成拳,他霍然轉身盯向南寶衣。

南寶衣心底一咯噔。

她小心翼翼後退兩步。

她怎麼覺得,二哥哥的表情,似乎更加幽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