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四個月,金家瀕臨破產。

已是深秋的天了。

南寶衣與南寶珠坐在廊下學習繡花,荷葉滿臉得瑟地進來,恭聲道:“兩位姑娘,松鶴院來人了,你們猜是誰?”

“誰啊?”

荷葉笑得合不攏嘴:“是金家的人!帶了好些稀罕的寶貝,看他們的架勢,大約是來登門致歉的。”

南寶衣往繡布上戳了一針,嗤笑:“比什麼不好,偏偏要與我們家比做生意,這不是擺明了找虐嘛?除了我爹,我們家的人都是很有生意頭腦的。”

“三叔沒有生意頭腦,嬌嬌你也沒有啊。”南寶珠低頭往繡布上畫鴛鴦,“你就別嘲笑你爹爹啦!”

南寶衣:“……”

這個姐姐有點招人嫌。

她放下繡繃:“珠珠,不如咱們去松鶴院瞧個熱鬧?”

有熱鬧可看,南寶珠自然歡喜。

姐妹倆結伴來到松鶴院,正廳裡已經做了一大圈人。

堂中堆著無數錦盒,大約是金家拿來賠禮道歉的禮物。

金夫人端坐在圈椅上,金敏和金姚坐在她兩側,兩人俱都低垂眉眼,哪兒還有七夕夜那晚的囂張跋扈。

金夫人搖著團扇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這趟過來,是想與你們講和的。沒辦法,誰叫我們敏兒依舊愛慕珠丫頭呢?那晚回去以後,他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兒,思來想去,還是想娶珠丫頭為妻。我尋思著,小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的,咱們當長輩的何必干預太多?”

說著話,暗暗踢了下金敏。

金敏抬起紅腫的淚眼,溫聲道:“祖母,我確實還愛著寶珠。之前是我年少不懂事,被小廝欺騙教唆,才做出對不起珠珠的事。如今我已經改過自新,您能否讓我和寶珠破鏡重圓?”

槅扇外。

南寶衣小小聲:“你信他嗎?”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才不信。”南寶珠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塊花糕,吃得十分起勁兒,“金家敗落無可避免,我嫁給他又有什麼好處?難不成將來還要我養他?他還不如寧晚舟呢,我養他還不如養寧晚舟。”

少女說著話,翻了個白眼,繼續啃花糕。

南寶衣忍不住朝她豎起大拇指:“通透!”

正廳。

老夫人捻著一串碧璽珠子,半闔著雙眼,一副不怎麼愛搭理人的高冷模樣。

江氏譏笑:“我記得三四個月以前,親家母還在觀鳳湖邊放狠話,要我們走著瞧,還揚言半年之內叫南家一無所有。如今才過去幾個月,這就急不可耐地改口啦?”

金夫人臉色微妙。

捏著團扇玉柄的指尖悄然發白,是氣怒的模樣。

這一百多年來,金家穩坐南越首富的位置,金勝錢莊擊垮了無數中小錢莊,她以為南家錢莊也是一樣容易被擊潰。

可她怎麼知道,那一堆保險、存摺的玩意兒,瞧著簡單,可實際操作起來竟然那麼複雜?!

如今金勝錢莊資金緊缺,哪怕變賣田畝宅院都不足以救急,她只能指望南家幫一把,因此才登門求情。

兩家好歹曾是親家,總有些情分在的不是?

她壓抑住不忿,勉強笑道:“都是氣話。你們也瞧見了,敏兒那夜被打得多麼悽慘——”

“那也是你們有錯在先!”江氏胸口起伏得厲害,“拿我南家的姑娘當遮羞布,這種沒有良心的事你們怎麼幹得出來?!”

金家人訕訕不語。

“幫是不可能幫的。”江氏冷笑,“大家都是生意人,金夫人,生意場上可沒有求情的說法。來人,送客!”

季嬤嬤立刻帶著幾個黑臉的婆子站出來。

她們抱起金家帶來的禮物,兇巴巴地拿去府外扔掉。

花几上的茶盞也被撤走,金家人被侍女攆出廳堂,模樣十分狼狽。

金敏注意到南寶珠,蹙了蹙眉心,沉聲:“一日夫妻百日恩,對我家趕盡殺絕,也只有你這種毒婦才做得出來!”

“就是!”金姚跟著罵南寶珠,“嫁過的女人都是二手貨,髒得很,將來不會有世家公子求娶的!”

南寶衣眯了眯眼。

她無辜歪頭:“小堂姐,他們說的是真的嗎?可是為什麼這幾個月,總有官宦家族登門求娶你呀?我算算,有黃侍郎的嫡子,剛剛世襲承爵的常遠侯,還有對門翰林院大學士的嫡長子……好多哦!”

她說著說著,甚至誇張地掰起手指頭。

南寶珠得瑟:“我生得美貌,自然有無數人喜歡。不像某些人,還沒成過親呢,卻也沒有官宦人家願意要!”

金姚氣得心肝疼。

她好想打南寶珠,可這裡畢竟是南家的地盤。

她只得跺了跺腳,和金敏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南府。

他們走後,南寶衣與姐姐散步回朝聞院,認真道:“珠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那些前來求娶的世家子弟,自然不是南寶衣胡編亂造。

盛京城的權貴賊精賊精,誰都看得出來如今南家蒸蒸日上,還攀上了靖王府的婚事,南家的女兒精貴著呢,娶回府有百利而無一害。

“我不願嫁給我不愛的人。”

南寶珠摘了一朵淡色秋菊,“嬌嬌,我才不在乎那些世家子弟多麼顯赫多麼發達,我只求他對我好,能讓我想起他時就會情不自禁地眉開眼笑。”

少女的心願質樸純淨。

南寶衣瞅了眼躲在花叢裡跟蹤的少年,悄悄彎起丹鳳眼。

她的小堂姐,一定會幸福的!

至初冬,南越國各地的金勝錢莊全線崩潰。

金家無法,只得以抵債的形式,低價拋售所有生意、田產、商鋪。

他們賣多少,南家就買多少。

短短一個月時間,南家成為金家最大的債主,全面接手了他們的錢莊生意,直接從蜀郡首富一躍而成南越首富。

金家狗急跳牆,跑到大理寺狀告南家坑他們,蕭弈作為大理寺卿全權負責這件大案,結果卻從金家的賬簿裡面,查出了更大的問題。

金家在替人洗錢。

那些銀錢一路流往北方,穿過國境,匯入北魏的一家大錢莊。

而大錢莊的老闆,姓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