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被大夫斷定,這輩子都不能懷上子嗣,所以她比誰都歡喜小阿醜的到來。

可是如今……

蕭弈把贏來的珍珠手釧戴在她腕上。

他絞盡腦汁地說著安慰的話:“現在不是還沒有訊息傳回來嗎?小阿醜一定不會有事的。退一萬步,縱然小阿醜找不回來了,你我都還年輕——”

“啪!”

南寶衣轉身推開他,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她哽咽:“這種話誰都可以說,唯獨你我不能!”

蕭弈沉默。

南寶衣擦去淚水:“我一點兒也不想出來玩樂,也根本不想過什麼七夕佳節!小阿醜沒有了,你卻只顧著處理國事……是了,你如今也算千古一帝,手握權勢多麼快活,你哪裡還記得小阿醜?!”

蕭弈站在花燈的陰影裡,始終靜默不語。

南寶衣罵完他,心裡又生出濃濃的悔意。

她知道,二哥哥絕不是貪圖權勢的薄情人。

他也愛著小阿醜,他的愛甚至並不比她少。

只是,只是他顧忌著她的心情,才不肯在她面前流露出傷心的一面。

可那些傷人的話猶如難收的覆水,那一巴掌更是結結實實打在了他的臉上,她縱然後悔也是無用的。

她崩潰轉身,難過地往尉遲府走。

剛走出幾步,沒留心扭到了腳。

蕭弈及時扶住她的腰,抿著薄唇,安靜地將她背了起來。

男人的後背寬闊結實。

一步步穿過熙攘的人群,步履安穩而紮實。

南寶衣挽住他的脖頸,終於哭得潰不成聲。

她哭累了,小臉輕輕貼上他的後背,淚水打溼了他的衣袍。

她哽咽:“二哥哥對不起……”

蕭弈沒有說話。

南寶衣更加難過,正以為他怨怪她時,他在滿城煙火中似是嘆息了一聲,輕輕道:“兩輩子都栽在你身上了,恨不得把命都給你,又怎會怪你?”

南寶衣咬著唇兒,又羞臊又難過。

她更愛這男人,忍不住親了親他的臉頰,雙手更緊地挽住他的脖頸,唯恐下一刻就會失去。

……

半個月後。

蕭弈徹底接手了江南,也已選派心腹官員和軍隊,掌控重要城鎮,並重新打通南北的所有驛道和商路。

軍隊仍舊沒有放棄搜查小公主和沈議潮的下落,只是始終沒能找到任何線索。

南寶衣常常坐在廊下發呆,懷裡總抱著她親手為小阿醜繡的那雙虎頭鞋,雖然虎頭繡得扭曲醜陋,她卻還是盼望著有朝一日,能為小阿醜穿上。

“嬌嬌!”

呼喝聲突然響起。

南寶珠風風火火地穿過遊廊:“沈太宰和沈將軍瘋了,竟然為沈議潮立了衣冠冢!我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我直覺沈議潮還活著,他們偏是不信!兩父子花重金買了風水寶地,今兒給沈議潮出殯了,還請了一支哭墳的隊伍? 跪在墳頭前哭得十分悲切? 瞧著真是好笑死了!”

南寶衣怔怔的。

沈太宰他們……

已經放棄了嗎?

她抿了下小嘴兒? 卻見小堂姐眉飛色舞? 半點兒悲傷也沒有。

她蹙眉:“小堂姐——”

“我知道,你想問我為何不難過。”南寶珠脆聲打斷她,“我也不知怎的,我就是覺得他們一定還活著!從小到大?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我說小公主還活著? 她就一定還活著!”

她如此樂觀。

南寶衣被她的情緒感染? 又想著這些年來? 小堂姐確實直覺精準? 便也情不自禁地放鬆了些。

南寶珠把她拉起來左右打量,罵道:“瞧你髒的? 也不好好梳洗打扮,成了什麼鬼樣子!江南那群老不死的世家長老? 正商量著要給新帝獻上江南的美人呢。你整日自怨自艾,當心連新帝也守不住了!”

南寶衣不以為意。

二哥哥如今手攬權勢? 沒人巴結他才奇怪。

她小聲道:“他不會動心的……”

“可是? 也沒有男人會喜歡整日哭哭啼啼的女人。”南寶珠存心要拉她一把,拖著她進了寢屋? “走,我給你梳洗乾淨? 再打扮打扮。將來小公主回家,定然也不願意看見如此邋遢的孃親!”

西窗下。

南寶珠仔細為妹妹描眉敷粉。

南寶衣轉動鳳眼,出神地望向窗外。

天空蔚藍如洗,一隻大雁正飛上天穹。

園林裡的草木,也還在葳蕤生長……

她慢慢轉向銅鏡。

鏡中倒映出的小臉白嫩嬌美,臉上一絲細紋也無。

她和二哥哥的日子,確實還長著呢。

南寶珠給她打扮妥當,又從小廚房拿了煲好的人參雞湯:“總不能空手去看他,你就說是你親手煲的,他一定會非常感動。”

南寶衣乖乖地“哦”了聲。

這段時間,二哥哥既忙著搜尋小阿醜,又忙著整頓江南幾十年來的弊病,常常忙到子夜過半,委實十分辛苦,確實該補一補。

她拎著雞湯來到大書房。

房門是敞開的,裡面坐著十幾位江南高官,正在議論稅收問題,哪像小堂姐說得那麼誇張,說什麼進獻美人。

二哥哥擰著眉在翻看摺子,大約又有什麼政事叫他氣著了。

他看起來那麼孤絕高冷,若是尋常姑娘瞧見,肯定會被嚇跑,才不願意伺候他呢……

她觀察著,蕭弈身後的十言注意到了她。

他立即輕輕咳嗽了聲:“主子!”

蕭弈抬眸望去。

小姑娘高挑輕盈,穿一襲嫩鶯黃的輕紗襦裙,挽著豆綠披帛,梳高髻,小臉白嫩嬌美,一雙丹鳳眼清澈如水洗,臂間挽著紫檀木食盒,正好奇地探進半個身子,像是春日裡探過牆頭的一枝嬌花。

時隔這麼久,她竟然肯好好梳妝打扮了。

想來,是終於從悲傷裡走了出來。

蕭弈滿心的浮躁,瞬間消失無蹤。

他合上摺子,朝她伸出手:“進來。”

南寶衣挽著裙裾踏進門檻,將小手擱在他寬大的掌心:“見二哥哥連日操勞,親手為你煲了人參雞湯。”

蕭弈挑眉,深表懷疑:“親手?”

南寶衣假裝沒聽見,盛了一碗參湯給他:“嚐嚐。”

小姑娘殷勤乖巧,不似前些日子那樣哭哭啼啼。

不管是不是她親手煲的湯,蕭弈都很喜歡。

他剛喝了一口,外面突然傳來激動的大呼小叫聲:

“南小五!蕭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