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南嬌嬌沒有死。

不是因為沈姜的話,而是因為直覺。

他直覺,他的小嬌娘一定還活在這世上。

他忌憚地瞥了眼沈姜。

到底是曾經橫掃諸國的女人,沈姜的勢力,遠比他想象得更加強大。

金吾衛進入盛京,他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蕭弈穩了穩心神,在圈椅上撩袍落座。

他擺出談判的架勢,長腿隨意交疊,暗紅錦袍鋪滿圈椅,面無表情地朝地板上吐出口血水,姿態極盡霸道囂張。

他抬眸,眉眼邪佞:“兵符可以給你,天樞,不行。”

沈姜挑起細長入鬢的眉。

似乎是權衡過利弊,她微笑:“本宮原以為,天樞是怎樣強大的勢力,親眼見過才知道,原來也不過如此。你要天樞,給你就是。我要兵符,拿來。”

蕭弈打了個響指。

十苦眼含熱淚。

他端著拜訪兵符的托盤,不捨地呈到沈姜面前。

沈姜抬手,纖纖玉指拂拭過青銅兵符,嫣紅唇瓣噙笑容。

她示意女官收下兵符,起身朝殿外走去。

年近四十的女人,宮裙奢貴,身段高挑,眉眼精緻。

她邊往外走,邊不容反駁地說道:“七天後返回長安,阿衍儘早收拾行李。”

行至年輕道士身邊,她伸手逗了逗阿弱,饒有興味:“這孩子,和阿寧幼時生得一模一樣。不過,有溫彤一半血脈,想必長大後,會比阿寧更加玉樹臨風吧?”

蕭弈的長睫,輕顫。

沈姜,竟然知道阿弱的身世……

“不必問本宮會不會殺他。”沈姜邁出殿檻,慵懶地垂下桃花眼,振了振繡花寬袖,“蛟龍,從不在意小魚小蝦的復仇。”

金吾衛隨她而去。

年輕道士把阿弱放在殿檻旁,似笑非笑地盯了眼蕭弈,隨之而去。

殿中冷清,光影隨夜風而變幻不定。

蕭弈咳嗽一聲,滿手都是血。

躲在殿後觀戰的姜歲寒,急忙提著藥箱上前為他看傷,心有餘悸:“蕭家哥哥,她真的是你的母親嗎?也太可怕了……”

蕭弈眉眼冷淡。

他任由姜歲寒為他清理傷口,一手招來十言,低聲吩咐:“讓天樞搜查盛京城裡裡外外,不得放過南嬌嬌的任何線索。”

與其指望沈姜那所謂三年後的承諾,他還不如親自派人搜查。

答應她,原也不過是緩兵之計。

十言拱手稱是,立刻離開了寶殿。

蕭弈又睨向十苦:“兵符可藏好了?”

姜歲寒愣住:“兵符?蕭家哥哥,你不是把那玩意兒給大雍皇后了嗎?”

“哪兒能啊!”十苦賊兮兮的,“主子一個月前就料到,他拿下南越十郡之後,大雍那邊可能會有人來截胡,因此一早就命人偽造了所有兵符,足以以假亂真。大雍皇后拿走的那些,都是假貨,真貨我已經好好藏起來了。”

姜歲寒瞠目結舌。

片刻,他忍不住激動地捶了一下蕭弈:“可以啊蕭家哥哥!虧我剛剛躲在殿後,那麼擔心你!”

蕭弈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口血水,淡淡道:“嘴上說著擔心,怎的不見你衝出來救我?連嚎兩嗓子都不曾。”

姜歲寒訕訕:“總要有人給你收屍不是?兄弟我多仗義啊……”

見蕭弈臉色不,他又趕緊換了話題:“萬一大雍皇后拿兵符去調集軍隊,結果那些老將一看兵符是假的,豈不是漏了餡兒?會不會給南小五招致殺身之禍啊?”

“不會!”十苦得意洋洋,“那些將領,都跟主子有著出生入死的過命關係,主子早就吩咐下去,要他們見機行事別露餡兒。姜神醫別看他們上了年紀,可他們在錦官城時,天天往王妃的玉樓春跑,耳濡目染地聽戲,偶爾興致來了還會上臺吼兩嗓子,那演技,頂呱呱!”

他豎起大拇指,一臉與有榮焉。

姜歲寒聽完,忌憚地瞅一眼蕭弈。

他竟然在一個月前,就料到了今日之事。

蕭家哥哥城府太深,幸好他們不是敵人……

蕭弈冷漠:“你那是什麼眼神?”

“咳,我只是覺得蕭家哥哥英俊神武,令我心嚮往之啊!”

蕭弈睨著他臉上那諂媚的笑容,想起他至今未曾娶妻,不禁下意識離他遠些。

姜歲寒沒察覺到他的嫌棄,伸手要給他解腰帶。

蕭弈嫌棄避開:“你做什麼?!”

“清理傷口啊!”

“你走開,讓十苦來。”

姜歲寒:“……”

狗男人太難伺候了!

蕭弈身上的傷看著血淋淋的,但其實並沒有傷及到內臟。

他端坐在圈椅上,赤著精悍的上身,一邊由著姜歲寒為他上藥,一邊細細捻著壓勝錢。

南嬌嬌,會在何處?

要不要把沈議絕綁來問問?

……

雖是初夏,可大山深處的黎明,仍舊清寒入骨。

黎村坐落在山脈腳下,只有百來戶人家,是個很小的村落。

黎大娘挽著菜籃子推開院門,正要去菜園摘菜,卻驚訝地發現門口躺著兩個血肉模糊的姑娘。

看得出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大的那個似乎還懷過孕。

再細看,她們戴著的耳墜、手鐲等首飾相當名貴,衣裙雖然破損不堪,但隱約能看出是頂好的料子。

瞧著,像是富貴人家逃難的千金。

黎大娘小心翼翼靠近,彎腰試探了下兩人的鼻息,連忙轉身進屋:“孩子他爹,快來幫把手!”

……

痛!

南寶衣醒來時,周身火燒火燎的痛。

她虛弱地睜開眼。

這裡是一座陳舊古樸的屋子,一對老夫妻站在床邊,正好奇地打量她。

她支撐著勉強坐起,瞧見身邊還坐著個少女,膚白貌美,尖俏的小臉哪怕不施脂粉,也仍舊嫵媚豔麗。

見她醒來,少女抬起盈盈淚眼,溫柔地執起她的手:“好妹妹……”

南寶衣:???

黎大娘笑道:“你姐姐失憶了。”

南寶衣:???

南胭輕咬唇瓣,遲疑地蹙起柳葉眉:“我什麼也記不得了,只隱約記得一場爆炸。妹妹,我叫什麼名字呀,咱們家住何方?妹妹的閨名又喚作什麼?”

“你是不是傻了?!”南寶衣震驚地摸了摸她的額頭,“你叫——”

她忽然戛然而止。

哎喲臥槽,她們叫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