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過蕭弈的私賬。

賬面上的銀錢數額以萬為單位,一旦全部換成糧食,如果蜀郡來年沒有鬧饑荒,那麼那些糧食都將爛在手裡。

幾百萬兩雪花紋銀,等同打水漂!

等那些幕僚走後,南寶衣試探道:“二哥哥,你就這麼相信我?我既不會看星象也不會占卜,如果來年沒有發生春旱……”

蕭弈並不在意。

這小姑娘不知道,剛剛她描述春旱時的表情有多驚恐擔憂。

他毫不懷疑,如果他剛剛拒絕屯糧,小姑娘怕是會直接哭出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瓜,“我說過,南嬌嬌說的話,我都會信。有我在,蜀郡不會餓死一個百姓。”

窗外風雪飄搖。

青年坐在琉璃燈火之中,骨相完美,精緻如造物主的恩賜,真是金相玉質,風姿卓絕。

而他笑起來時雖然慵懶輕佻,但漆黑的眼眸中卻暗藏著沉穩和力量,叫南寶衣莫名信服。

二哥哥是頂天立地的英雄。

既然他說了不會讓蜀郡餓死一個百姓,那麼他一定能做到!

正如他信任她那般,她也是信任他的!

被小姑娘用充滿崇拜的目光凝視,蕭弈有些不自在。

他別過臉,懶散道:“南嬌嬌,若是來年沒發生春旱,你可得補償我。”

南寶衣“啊”了聲,下意識望了眼自己藏滿銀票的繡花鞋,“我,我已經沒有銀子啦!”

蕭弈逗她:“沒事,南家富貴。”

南寶衣爭辯:“我家也沒有銀子!”

蕭弈笑得意味深長:“以人償債,也是可以的。”

南府的小嬌娘啊,白嫩綿軟。

再過兩年,就該長成及笄待嫁的姑娘,用來償債,再合適不過。

他笑起來怪瘮人的,南寶衣莫名害怕。

她抱住酒盞,小聲道:“府裡的丫鬟小廝,都是家生子,與我們感情好著呢,才不會用他們償債。”

蕭弈不置可否。

南寶衣抿了口酒,“二哥哥,不瞞你說,我也想勸祖母和表哥拿出銀子囤積糧食。可我在他們眼裡只是小孩子,他們肯定不會相信我的話……”

蕭弈最見不得她憂心忡忡的小模樣。

十三歲的小嬌娘,就應該開開心心、單純天真。

整日擔心這擔心那的,要長輩和男人幹什麼?

他又朝她彈了一個腦瓜崩,“此事由我來辦。我們家嬌嬌,只管開開心心地過年就好。”

子時已經到了。

萬家燈火,爆竹聲聲。

夜空綻放起煙花,是官府在河畔迎接新年的到來。

南寶衣激動地把蕭弈拖到屋外。

她雙眼亮晶晶的,伸手指向夜幕:“二哥哥,這朵煙花!啊啊啊,那朵也!那朵最!”

蕭弈嗤笑。

他攬住小姑娘的細腰,讓她窩在他的懷裡,安心地欣賞煙花。

寒風四起。

南寶衣的眼眸彎如新月。

和二哥哥在一起,連下一朵煙花的顏色,連明天的日出,似乎都變得值得期待……

錦官城千萬家都在熱鬧。

繡樓。

珠圓玉潤的姑娘,嚷嚷著要守歲到天明,卻在子時來臨時悄然入夢。

做侍女打扮的少年,嫌棄地朝她翻了個白眼,卻還是拿來絨毯,溫柔地蓋在她的肩頭。

園林。

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青年,站在樹梢之上,斂去所有嬉笑怒罵,沉默地看著煙花盡頭的明月。

潮起潮落,卻再沒有哪一輪明月,能帶他回家。

芙蓉亭。

白衣勝雪的公子,面色凝重地看著排列在香案上的二十八枚古青銅錢幣。

他低吟:“赤地千里,餓殍茫茫;潛龍在淵,青雲直上;良禽擇木,白衣卿相。桃花煞血,兩世國望……”

……

翌日,正月初一。

南寶衣起得很早。

她穿上正紅立領對襟襖裙,打扮得嬌豔欲滴。

吃過元寶餃子,她掏出二十個紅包,大方地交給荷葉,“拿去分給伺候我的小丫鬟,也叫她們過個好年。”

荷葉笑著應下。

南寶衣又拽住她,悄悄往她懷裡塞了個更厚實的紅包,“這個給我們家荷葉!我如今也是能賺銀子的人了,所以你不許不要!”

荷葉眼眶溼潤地謝過她,高興地把紅包藏好。

她去給院子裡的小丫鬟發紅包,南寶衣則從妝奩裡取出另一個大紅包。

這封紅包格外厚實,是她給權臣大人準備的。

二哥哥在吃奶的年紀,就住進了府裡,這麼多年過去,卻沒收到過壓歲錢,多可憐。

她早就想好了,今年一定要彌補他的!

南寶衣先去給祖母、二伯等人拜了年,又去給父親拜年。

南胭兄妹也在,兩人圍著父親說說笑笑,屋裡一團和氣。

南廣一本正經地遞了三個紅包給他們,慈藹叮囑:“新的一年,你們兄妹三人定要好好用功、團結互助,不能有矛盾衝突呀!這是為父給你們的壓歲錢,今年的壓歲錢格外貴重,能叫你們受用一輩子哩!”

離開屋子,南寶衣好奇地開啟紅包。

她想看看,能叫她受用一輩子的壓歲錢,究竟長什麼樣。

結果紅包裡面,只有一封薄薄的信。

信上字跡歪歪扭扭,寫著:“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南寶衣挑了挑眉。

這就是她爹爹給的壓歲錢了?

往年正月,起碼還有五兩銀子,怎麼今年只有一封信?

大哥哥回家時,明明才給過他五千兩銀子……

她疑心爹爹偏心,於是望向南胭。

南胭的紅包裡面也裝著一封信,開啟來,上面居然寫著: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南景的紅包裡面也是一封信,寫著:“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兄妹三人靜靜站在屋簷下,臉色俱都十分微妙。

南寶衣突然覺得,相對而言,她的紅包,似乎還算好的?

她又去給大哥哥南承禮拜了年。

從南承禮院子裡出來時,她數了數收到的壓歲錢。

許是因為她已經十三歲,快要長成大姑娘了,到處都要用銀子,所以長輩們給的壓歲錢比往年還要多,竟然已有六千兩之多!

她歡天喜地地揣好壓歲錢,步伐輕盈地往朝聞院而去。

“二哥哥,我來給你拜年啦!”

離蕭弈寢屋還有很遠,她已經忍不住地喊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