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初瞥向春曉。

春曉跪坐在雪地裡,哭得眼睛紅腫好不可憐,膝行上前拽住她的袖角:“裴姐姐,我當真是理解錯了你的意思!裴姐姐不要責罰我好不好?我以後一定改……若非你的暗示,我絕無攀龍附鳳的心思!”

裴初初面色漸冷。

她一手提拔上來的宮女,竟不是個善茬。

說什麼理解錯了,也是個通透機靈的人兒,否則也不會被她從上百名宮女之中挑選出來,怎麼可能就理解錯了?

無非,是想脫罪而已。

到底是她看走眼了。

至於如何處置……

這種人自然不能留著,否則將來定然會記恨她報復她。

她裴初初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她毫無感情地抽出袖角,冷冷吐出兩個字:“杖斃。”

春曉悚然一驚。

她不敢置信地盯著裴初初,她跟隨她有兩個月之久,這個女人一貫溫婉寧靜,連說話都輕聲細語,明明是個溫軟可欺的女人,怎麼會……怎麼會要杖斃她?!

那可是杖斃啊!

“裴姐姐,你是不是嚇唬我?”春曉惶恐,“我知錯了,我一定改,我一定改好不好?!裴姐姐與我一見如故姐妹情深,還曾贈給我許多衣物胭脂,那樣的情分,裴姐姐都忘了嗎?!”

裴初初面色淡淡。

姐妹情深?

她與任何姑娘都姐妹情深,卻又不與任何姑娘情深。

長居深宮多年,見慣了陰謀詭計,她早已不知情深是何物。

裴初初不再多看春曉一眼,冷淡地往帳篷走去。

就在這時,裴敏敏聞風而來。

她裹著件華美的貂毛斗篷,看了眼哭哭啼啼的春曉,溫婉道:“堂姐這是作甚?好端端的,為何要杖斃宮女?人命大過天,這宮女瞧著可憐,你何至於如此苛刻?”

裴初初冷眼睨向她。

她這堂妹俏生生站在雪地裡,一副賢良端莊的模樣。

她扯了下唇:“我處置宮人,與你何干?長公主叫堂妹回帳休息,你又跑出來作甚?深更半夜如此打扮,不知道的,還以為堂妹是出來幽會的。”

裴敏敏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

她緊緊捏住斗篷,心底恨毒了裴初初。

長公主叫她睡覺,她當然不樂意,她想著與天子來個雪中偶遇也是使得的,因此才打扮得漂漂亮亮跑出來。

可是她沒遇見天子,卻遇見了處置宮女的裴初初。

為了讓大家知道裴初初的惡毒和她的善良,她當然要顯擺一二。

卻沒想到,裴初初的嘴巴這樣毒!

她軟聲:“我是大家閨秀名門貴女,又怎會與人幽會?堂姐誤會我了。”

裴初初懶得再與她廢話,徑直回了營帳。

春曉哭著揪住裴敏敏的斗篷:“裴二姑娘救我!”

裴敏敏看向她。

她才沒有救人的心思,她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裴初初走了,她自然也要走。

春曉卻不肯放她走,情急之下靈光乍現,突然道:“裴二姑娘救我,我與你說個天大的秘密!”

裴敏敏好奇:“什麼秘密?”

春曉也是急了,示意裴敏敏俯下身,低聲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

裴敏敏的臉色急劇變化。

“怎麼可能!”

她猛然甩開春曉的手。

春曉呼吸急促:“我不騙你,那個時候我當真聽見天子叫‘姐姐’了!能被天子稱為‘姐姐’的,不是隻有她一個嗎?!瞧著端莊矜持,沒想到卻是個騷的!仗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成了天子的女人,夜夜笙歌!如此不要臉,裴二姑娘定然要揭發她才好!”

裴敏敏胸脯劇烈起伏。

面上表情複雜,心中卻已信了七分。

她那堂姐,瞧著是個正經人,沒想到私底下如此糜亂放肆!

簡直不知廉恥!

她沒表露情緒,對春曉也毫無憐憫,只倨傲道:“天子的私事,你也敢亂嚼舌根?我看,杖斃你都是輕的,就該誅你九族!”

春曉愣住。

她眼睜睜目送裴敏敏遠去,最後一線活命的希望也沒了。

很快,春曉尖叫著被拖走。

黑暗裡傳來歇斯底里的慘叫聲,鮮血染紅了雪地,一刻鐘之前還活蹦亂跳的人兒,如今只剩一堆枯骨爛肉。

營帳。

裴初初洗漱過後,換了一襲輕軟的寢衣。

她吹熄燈盞,臥在榻上拉過錦被,剛閉上眼,腦海中卻湧現出了蕭定昭的面容。

——裴姐姐國色天香,若當真關心朕,不如親自來。

少年的指腹摩挲過她的唇角,那種溫涼的觸感仍舊令她記憶深刻,寒夜裡唇角的位置竟隱隱發燙。

他怎麼能……

裴初初鎖起眉梢,忍不住拉起錦被蓋住腦袋。

明日,該如何面對他?

……

次日。

裴初初沒有去天子營帳侍奉,只吩咐幾名宮女替她前往。

她端坐在帳中梳妝時,有人挑了簾子進來。

踏進來的裴敏敏今日特意打扮過,盯著裴初初的臉看了片刻,才微笑:“來探望堂姐。營帳簡陋,我昨夜總也睡不安穩,堂姐睡得如何?”

裴初初安靜地梳理長髮。

裴敏敏來看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她從妝奩上拿起蕭定昭賞她的那支鳳頭釵,指尖觸及到玉釵的溫潤,想起那個眉眼帶笑的危險少年,又悄無聲息地縮了回來。

她換了一根銀釵,淡淡道:“何事?”

“你我是堂姐妹,正所謂姐妹情深,堂姐說話何必如此冷漠?”裴敏敏自來熟地坐到旁邊,又盯著裴初初的臉看了片刻,才斂去眼底的妒忌,“天子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不知道可有心儀的姑娘?堂姐侍奉在側,定然是知道的,是不是?”

裴初初不動聲色地挽起長髮:“天子之事,容不得你我議論。”

裴敏敏暗暗咬牙。

這小賤人忒會裝,天子的龍榻都爬過了,卻跟她玩矜持。

她勉強又堆起笑臉,繼續試探:“不議論天子的事,那說說堂姐的事唄?堂姐早已是過了議親的年紀,我每每想起,都替你著急。如何,堂姐可有心儀的郎君?”

裴初初挽好青絲,睨她一眼。

她口吻冰冷:“妹妹小小年紀,好好的貴女不當,怎的開始學人做媒?若真喜歡做媒,姐姐替你在市井裡安排個媒婆身份可好?”

裴敏敏一噎,臉頰漲得通紅。

這賤人說話忒損,她才喜歡做媒,她全家都喜歡做媒!

祝仙女們元宵節快樂呀,闔家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