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紅深吸一口氣,拳頭鬆開又攥住,攥住又鬆開,然後又攥住。

“喵~”一聲貓叫打破了寂靜,原本在苗紅懷裡的那隻貓,不知何時竄到地上,正和小狸玩得起勁,小狸用布條逗弄著它,布條在貓爪間搖晃,眼看就要抓住了,卻又彈開,來來往往幾個回合,小狸一個不小心,那根布條便被貓爪勾住,小狸鬆開手,那隻貓飛快地叼起布條,跑到苗紅腿邊。

苗紅初時沒有在意,直到那隻貓把布條叼過來,他才有些詫異。

他救過這隻貓,後來又一直餵它,曾經有過很多次,這隻貓回來找他時,常常會給他帶來禮物。有時是一隻垂死的麻雀,有時是條早已死去的小蛇,還有一次,這隻貓帶回來的是尾金魚,他一眼認出,那是劉夫子心愛的鶴頂紅!

雖然他從來沒有吃過這些東西,可是每一次,他都會欣然接受。這一次,他的思緒還停留在華大小姐的那番話上,可是身子卻已經蹲下,下意識地伸手接過那根髒兮兮的破布條。

“我們見到這隻貓時,這根布條被系在它的脖子上,苗才子仔細看看,布條上面有字,你再仔細看看,這字是用血寫的呢。這是證物,苗才子可千萬不要為了銷燬證物而做出吞進肚子的蠢事啊,順天府的駱仵作最擅長的就是開膛破肚取證物了……”

沒等到華靜瑤的碎碎念說完,苗紅就噗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他原本就是蹲著的,所以這一跌倒也不重,可是他臉上的神情卻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呆呆傻傻。

小狸走過去,想要從他手裡扯過那根布條,苗紅卻像是從夢中驚醒,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甩開小狸的手,把那根又髒又臭的破布條緊緊捂在心口上。

小狸不依,還要去搶,卻被華靜瑤喝止:“小狸,過來。”

小狸衝著苗紅揮揮拳頭,跑回到華靜瑤身邊。

“苗才子,這個求救的人是個姑娘吧,也不知她是死是活,唉,這上面的血跡很新鮮,應該不過超過十二個時辰,原本只要及時搭救,這位姑娘是能活下來的,可是……人海茫茫,到哪裡找她呢,說不定找到她時,她已成一具白骨,那具白骨靠牆坐著,頭衝著門口,她到死都在等待有人來救她,可是她沒有等到,她等不到了……”

華靜瑤說著,用帕子拭了拭滴到眼角的一滴汗珠,卻正好瞥到小狸正在看著她,一副想說又不敢說話的樣子。

姐姐,我聞不出那血是什麼時候的啊,你怎麼說是十二個時辰?

“小狸,乖,到屋裡去等著姐姐。”華靜瑤一句話,就把小狸遠遠支開了,這傻孩子,不要壞了姐姐的事。

苗紅卻霍的一下站了起來,拿著布條的手依然捂在心口,另一隻手卻指著華靜瑤:“你,你說這血沒有超過十二個時辰,你是如何知道的?”

華毓昆皺眉,剛剛他還覺得這個書生溫潤謙和,怎麼一轉眼就變得如此無理,他站起身走過來,站在女兒身邊,沉聲喝斥:“放肆!虧你也是讀聖賢書的,竟然如此不知禮數!”

苗紅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華大小姐雖然咄咄逼人,可她是個小姑娘,是位閨閣千金。

他連忙深施一禮:“晚生失禮,一時情急多有冒犯,還請華三老爺恕罪,還請華大小姐恕罪。”

華毓昆還想再訓斥幾句,手臂被女兒輕輕拍了一下,華靜瑤開口了,卻是對苗紅說的:“苗才子,你說你一時情急,想來是為了這求救之人了?莫非苗才子有難言之隱,不便說出來?若是這樣,那你就走吧,拿著這根布條,抱著你的貓,你是報官也好,回去當縮頭烏龜也罷,踏出這個門,咱們誰也不認識誰。史丁,送客!”

“好嘞!”史丁走上前來,鐵鉗一樣的大手扣在苗紅的肩頭,“走吧,我家姑娘煩了,你快走!”

苗紅怔怔,肩膀上傳來一陣劇痛,讓他猛的緩過神來:“華三老爺,華大小姐,我知道是誰求救,我知道她在哪裡,我全都知道!”

華靜瑤輕輕撥出一口氣,對小艾說道:“給苗才子上杯茶,讓他慢慢說,這事不急。”

“急,很急!”苗紅說完,頓覺自己又失禮了,忙道,“小生聽說過華大小姐幫順天府破案的事,其實小生見到華大小姐的時候,就想實話實說了,可是小生知道,這件事怕是華大小姐也無能為力。”

“沒事,你說說看,或許能有辦法呢,對吧。”華靜瑤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苗紅咬咬牙,終於下了決心,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說了出來。

他的祖母養了十幾只貓,他從小就和貓一起玩耍,剛剛學會寫字,就開始畫貓了。來到京城讀書後,他住在書院裡,雖然不能養貓,但是除了這隻自己回來找他的貓,他還常常去喂書院附近的野貓。

書院的大廚房後面,就是書院後牆,牆外便是小甘山的西坡。因為緊鄰大廚房,因此那裡常有野貓出沒,苗紅每隔一天都會帶上食物去那裡喂貓。

三個月前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樣去喂貓,卻在那裡遇到了一個姑娘。

“她躲在一叢灌木後面,看到有人來了,嚇得籟籟發抖。因為那裡挨著大廚房,平時學生們嫌有油煙味,很少會到那裡玩兒,我常去喂貓,從未遇到過人,所以我聽到有動靜,還以為是貓。

我拿著食物走到灌木後面,想把貓叫出來,就看到了她。”

姑娘原本很害怕,可是看到苗紅手裡的食物,卻撲了上來。那天苗紅帶去的是一砂鍋加了魚肉的米飯,他吃住都在書院,這是他請廚上單獨做的。

那姑娘力氣很大,也是苗紅措不及防,連砂鍋帶飯都被姑娘搶了過去。

“你要做什麼?你……”

沒等他把話說完,那姑娘便一手拿鍋,另一隻手從鍋裡抓起米飯塞進嘴裡。砂鍋很大,姑娘沒有拿穩,砂鍋掉了下去,磕在石頭上,摔成幾瓣,米飯灑得到處都是,那姑娘竟然趴在地上,撿起飯粒,連同土和草屑,一起塞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