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矇矇亮。

洛青楓早早地起了床,在紫兒的服侍下穿上了嶄新的喜袍。

早餐是在小院裡吃的。

一碟鹹菜,一碗粥,一個饅頭。

對於這座小鎮上的其他人來說,這頓早餐已經很奢侈了。

表舅家是做布匹生意的,還算能夠養活一家人。

而且他隱約記得,奶奶病逝後,還留下了一筆錢財,應該都放在表舅這裡,供他讀書娶妻用。

“表哥。”

剛吃完早飯,一道溫柔好聽的聲音,突然在小院門口響起。

洛青楓轉頭看去。

一名身穿粉色襦裙的少女,走進了小院,臉上帶著笑意道:“爹爹還讓我來喊你起床呢,沒想到你早就起來了。”

少女臉蛋兒嬌美,體態纖柔,身上帶著小家碧玉的溫婉氣質,臉上的笑容以及說話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溫柔。

洛青楓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了她的資訊。

宋婉兒,宋家長女,表舅的千金,他的表妹。

紫兒在一旁掩嘴輕笑:“天還沒亮,公子就醒了。想必是想到今日要去迎親,激動的睡不好呢。”

洛青楓開口道:“做了個夢,所以就醒了。”

宋婉兒笑道:“一定是關於召兒姐姐的夢吧?”

是啊,不過是噩夢。

洛青楓心頭暗暗道,不過並未多說。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名男子不耐煩的聲音:“還在磨蹭什麼,再磨蹭就要晚了!”

一名身穿藍袍身材高大的青年,從門口走了進來,沉著臉道:“臨山村距離這裡七八十里的路程,去了村裡還要耽擱,等接親回來就晚上了,天黑了遇到劫匪怎麼辦?你自己成親娶媳婦,可別害了我們!”

隨即又冷哼抱怨道:“若不是爹爹逼我去,誰願意跑那麼遠,浪費我修煉的時間!”

洛青楓看著他,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關於他的記憶。

宋川,宋婉兒的大哥,宋家長子。

對於他寄宿於宋家,這位大表哥一直都很不滿,每次見面都會陰陽怪氣地嘀咕幾句,說打擾到他修煉了。

但洛青楓記得,自己也剛來宋家不到半個月而已,而且一直都很安靜地在家讀書。

宋婉兒連忙勸說:“大哥,別說了,咱們走吧。”

宋川冷哼一聲,轉身出了小院。

洛青楓在宋婉兒的示意下,連忙跟在了後面,心頭暗暗道:大表哥在修煉?怎麼修煉的?

迎親的隊伍,已經在大門外等著了。

除了一輛馬車,一頂花轎以外,還請了敲鑼打鼓的隊伍,以及七八名護衛。

一路上要經過很長的荒野,若是有強盜就麻煩了。

所以護衛肯定是不能少的。

洛青楓是讀書人,身子弱,又不會騎馬,所以只能與宋婉兒一起坐馬車了。

爬上馬車時,騎在駿馬上的宋川,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嘴裡嘀咕著:“讀書人有什麼用,身子弱的連馬都不會騎。”

一行人在敲鑼打鼓聲中離開。

出了小鎮,隊伍安靜下來。

眾人都鉚足了勁兒,默默趕路,畢竟一來一回一百多里路,力氣要省著些用。

朝陽漸漸從山頭升起。

不知不覺間,已經爬到了正空。

晌午時分。

眾人終於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村落。

遠處,青山起伏。

山腳下,一座房屋錯落的小山村,在薄薄的霧氣中若隱若現。

村前是一條河流,蜿蜒曲折,繞村而過。

一行人雖然疲憊,卻立刻振奮起來,在媒婆的催促聲中,連忙加快了腳步。

“大夥再加把勁兒,馬上就到了。”

“待會兒進村裡歇歇,喝口水,接了新娘咱們就走,可不敢耽擱。”

“路上難走,若是天黑了,就更麻煩了。”

穿著大紅衣裳濃妝豔抹的媒婆,一邊拿著手帕擦拭著汗水扭腰疾行,嘴裡一邊絮絮叨叨。

洛青楓從視窗望著前方的村落,心頭暗暗奇怪。

怎麼都快到村裡了,還是沒有關於那位新娘子的記憶?

甚至沒有這座村子的記憶。

難道,他繼承的記憶是破碎的,並不是完整的?

“啊……”

正在此時,馬車突然一晃,宋婉兒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懷裡。

洛青楓連忙扶住了她。

外面傳來了趕車老漢的聲音:“大公子,前面路窄,坑窪太多,馬車實在過不去了。要不,就停在這裡了吧?讓洛公子和二小姐下來走幾步?”

宋川擦著額頭上的汗,沒好氣地道:“讓他們下來吧,反正也不遠了,過了橋就到了。”

宋婉兒連忙從洛青楓的懷裡站起,白皙的臉蛋兒上染上了兩抹淺淺的紅暈,輕聲道:“表哥,下去吧。”

洛青楓起身,跟她一起下了馬車。

前方出現了一條五米來寬的河流,上面架著一座簡陋的木橋。

還好,木橋是用三棵大樹並排做成的,足夠寬。

轎子是可以過去的。

按照規矩,接新娘時,轎子必須進屋,直到回到夫家,才能落轎。

所以抬轎的幾名大漢,都是精挑細選的,力氣一定要夠用才行。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過了木橋。

過完木橋後,沒走幾步,就已經到了村頭。

“接新娘嘍!”

敲鑼打鼓的聲音響起。

鞭炮聲也跟著響了起來。

村裡立刻響起了狗叫聲,鵝叫聲,還有小孩興奮的嬉鬧聲。

一行人在村頭停下。

一名拄著柺杖的老人,帶著幾名村民迎了上來,滿臉笑容地道:“是阿楓回來了啊,我們都等你好久了,召兒也早就穿上新衣在屋裡等著了,快去吧。”

洛青楓看著眼前的老人,勾起了一些記憶。

村長王爺爺,在村裡德高望重,一直很受村民的尊敬和愛戴。

他硬著頭皮,上前打了招呼。

老人身後跟著幾名村民,也都滿臉熱情地跟他說著話。

尷尬的是,洛青楓並未記起他們。

還好,這時媒婆開口說話:“老村長啊,我們幾個和新郎官進去就可以了,其他人在這裡等著,你們也不用麻煩了。路實在太遠了,我們接了新娘就得走了,不然天黑都到不了家啊。”

村長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清泉鎮的確有些遠啊,老朽當初也去了幾次,一來一回天都黑了。阿楓還要接召兒回去拜堂成親,我們自然不敢耽擱你們,接了就走吧,以後有時間了再過來做客。”

隨即又轉頭對身後的幾名村民道:“快,給大夥打些井水解解渴,再把準備的食物都拿來。”

眾人連忙推辭。

那幾名村民也不由分說,立刻打水的去打水,拿食物的去拿食物。

老村長則拄著柺杖,帶著洛青楓幾人進了村裡,向著新娘子家裡走去。

跟著進村的,除了洛青楓和媒婆以外,還有抬轎子的四名大漢,以及宋婉兒。

洛青楓一邊走著,一邊看著眼前破舊的房屋,但卻只隱約勾起一些破碎的記憶。

看來,他似乎並未繼承完整的記憶。

有些記憶,似乎已經消失。

那就麻煩了。

若是連關於那位新娘子的記憶都消失了,那他肯定會露出破綻的。

“阿楓啊,你可是我們村裡唯一一個秀才,村裡的女娃們都喜歡你,你那些嬸嬸伯伯們,也都很中意你,都想把閨女嫁給你。沒想到最後,你還是選擇了小召兒……”

“呵呵,小召兒她們母女,雖然不是咱們臨山村土生土長的村民,但也心地善良,是個好人家。小召兒又漂亮,又懂事,你選她,大家也沒話說……”

“只要你們過的好,村裡人都會為你們開心的……”

老村長一路絮絮叨叨,滿臉欣慰。

洛青楓看了他一眼,正要委婉地打聽一些事情時,前面的房屋門口,突然有人叫道:“來了!新郎官來了!”

“到嘍,阿楓,快進去吧,小召兒估計早就等急了,一早上都問了好幾遍你來了沒呢!”

老村長笑呵呵地道。

王媒婆帶著抬轎的人,先走了進去,停在了小院正中的位置。

洛青楓在一名婦人的帶領下,進了屋裡,向著最裡面的房間走去。

房間裡傳來了哭泣聲。

領路的婦人笑道:“母女兩人捨不得呢。”

隨即推門進去道:“好了,好了,新郎官都來了,快讓人家把新娘子接走吧,再耽擱天都要黑了。”

洛青楓有些緊張,跟了進去。

房間裡,安靜下來。

一名年輕的婦人低著頭,坐在床邊,正在用手帕抹著眼淚。

新娘則戴著紅蓋頭,坐在床邊,看不到面容。

“新郎官,快啊,快把新娘子揹出去,放進轎子裡去。記住啊,路上不能落轎,不能開啟紅蓋頭,否則會不吉利的。”

洛青楓在幾人的推搡下,走到床邊,轉過身,蹲了下來。

很快,一具柔軟輕盈的身子,趴在了他的背上。

“走咯!”

幾名婦人簇擁著他出了房間。

洛青楓揹著新娘子,來到了小院裡,然後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把新娘放進了花轎裡。

“起轎!”

隨著王媒婆一聲大喊,轎子被抬了起來。

一行人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就簇擁著新娘,出了大門。

洛青楓轉頭問道:“不用給岳母大人敬茶嗎?”

幾名婦人都滿臉笑容地看著花轎,似乎並未聽到他的話,都沒有理睬他。

洛青楓看了一眼屋裡,感覺有些奇怪。

在王媒婆的催促聲中,一行人簇擁著花轎出了村子。

等在村口的眾人,連忙從地上站起,與村民們告辭。

村長也拄著柺杖走了過來,與村民們一起對著他們揮著手,滿臉慈祥的笑容。

“大家加快腳步,爭取在天黑之前到鎮上。”

王媒婆扭著腰身,快步走在前面。

眾人簇擁著花轎過了橋,與等在前面的馬車匯合,然後一路疾行。

剛走出五里路,前面的樹林中突然奔出幾匹馬來。

馬上騎著身穿勁裝,腰掛刀劍的漢子,馬後面還跟著七八名手持武器的漢子。

眾人大驚,以為遇到了劫匪。

護衛們剛拔出手中武器,騎在馬上的宋川驚訝道:“咦,是我們鎮上的張捕快他們!”

這時眾人才看清,那幾匹騎馬人的後面,跟著幾名身穿官差的漢子,正是他們清泉鎮上的捕快。

對方自然也立刻認出了他們。

宋川連忙下馬,滿臉疑惑的表情。

其中一名身材瘦高的官差,連忙走了過來,同樣滿臉驚訝地道:“王媒婆,宋家小子,你們這是……娶親?”

王媒婆被嚇了一跳,見是認識的人,立刻瞪了他一眼,撫著胸口道:“張捕快,嚇死老身了,還以為遇到攔路的劫匪了。這荒郊野嶺的,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張柱張了張嘴,想要回答,又立刻忍住了,問道:“你們這是從哪裡娶親回去?怎麼跑這麼遠?”

王媒婆苦了一下臉,本想吐槽幾句的,又怕主人家怪罪,只得笑道:“宋員外家的侄兒娶親,還是個秀才呢。新娘子是那邊臨山村的人,新郎官也是從那邊出去的,兩人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今日喜結良緣,可喜可賀啊。”

此話一出,張柱頓時臉色一變。

那幾名騎在馬上的人,也是臉色一變,皆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王媒婆察覺氣氛不對,疑惑道:“張捕快,怎麼了?”

張柱臉色僵了僵,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沙啞:“你們……你們剛剛,去臨山村了?”

王媒婆點頭道:“是啊,新娘子就是從那裡接回來的,村裡人可熱情了,怎麼了?”

張柱臉色難看,嚥了咽口水,顫抖道:“你們見到村裡的人了?還……還接到了新娘子?”

王婆更加疑惑道:“是啊,到底怎麼了?張捕快,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啊。”

這時,張柱身後一名面板黝黑的漢子,突然顫聲道:“不可能!臨山村全村的人早就被人殺死了!昨日我們幾個過來親眼看到的,村裡到處都是死人,怎麼可能還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