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卉再次見到馮氏時,馮氏雙目紅腫,但情緒已經恢復了平靜。

看到明卉進來,霍譽微笑:“娘忘記了很多事,但是她還記得我。”

聞言,馮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明卉上前,給馮氏拭淚:“母親,楊大娘和媳婦講了您的事,原來您吃了這麼多苦,您放心,以後我們會好好孝順您。”

說著,明卉的手搭在馮氏的手腕上,竟是在號脈。

馮氏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出來,霍譽說道:“娘,明氏略通歧黃之術,讓她給您診個平安脈。”

馮氏啊了一聲:“明氏還懂醫術?”

明卉笑了笑:“母親恐是不知,兒媳長於雲夢山道觀之中,不僅學過醫術,還學過玄黃之術,年幼時,還曾與師姐們一起扮了男裝,到民間做過賒刀人呢。”

馮氏一怔:“賒......賒刀人?”

明卉卻不答話,只是專心診脈,馮氏便沒有繼續問下去。

明卉給馮氏診了右手,又診左手,接著,她又讓馮氏伸出舌頭給她看了看,這才算全部診完。

明卉問道:“母親可是長期睡眠不好?”

馮氏點頭:“是啊,這些年來,我時常夢到譽兒對著我哭,唉,在夢裡,他還是小時候的模樣。”

明卉安慰地拍了拍馮氏的手,又親手為馮氏倒了杯茶,問道:“母親可有胸悶腹脹之感?”

“是啊,這些毛病一直都有。”馮氏神情鬱郁。

霍譽關心地問道:“孃的身體可能調養?”

明卉搖搖頭:“憂思過重,鬱結於心,這最是傷身,如今母親心脾兩虛,元氣耗傷,不是幾副藥就能治好的,需要配合金針慢慢調養。”

馮氏聽到“金針”二字,嚇了一跳,忙問:“需要施針嗎?不行不行,男女授受不親,不要讓大夫給我施針。”

大夫多是男子,而會針炙的大夫更是鳳毛鱗角,很多人家的婦人患病,往往要求大夫懸絲診脈,更不用說是施針了。

霍譽理解馮氏的心態,他連忙安慰:“娘,您不用擔心,明氏便會施針,不用去請外面的大夫,由明氏為您施針便可。”

馮氏吃了一驚,閨閣中的女子偶爾看上一兩本醫術,懂些醫理藥理,這不足為奇,至於施針,那是需要手把手教的,她活了一把年紀,也還是頭回遇到會施針的小娘子。

而這個小娘子,竟然是她的兒媳。

馮氏不可置信地看著明卉:“明氏,你真會施針?”

“是啊,我會,兒媳的針炙承自慧真觀許青竹道長,兒媳另有師傅,因此許道長雖對兒媳傾囊以授,但卻與兒媳平輩論交。”明卉說道。

馮氏想不信都不行了,她雖然對保定並不熟悉,可也曾聽說過受皇家供奉的慧真觀,慧真觀的許青竹道長,想來是一位坤道吧,沒想到明氏小小年紀還能有這般造化。

馮氏當然做夢也想不到,那位傳說中的許道長,與明卉之間不僅平輩論交,她們還是貓友!

一起餵過貓,一起鏟過屎。

許道長的白咪咪,和明卉的大黑,號稱慧真觀黑白雙煞,雙煞一出,誰與爭鋒,方圓五里的大貓小貓無不退避三舍。

“好,那就有勞你了。”馮氏看向明卉的目光裡滿是感激。

“母親您太見外了,什麼有勞沒勞的,我們是一家人,兒媳孝敬您是應該的。”明卉說完,便喊了不晚把她的針袋取出來,她現在就要給馮氏施針。

楊婆子剛剛被不晚叫住,又是喝茶又是吃枇杷糖,原是想要進來的,卻又被不遲拽住,說大爺和大奶奶規矩大,下人沒有傳喚不得進屋,楊婆子不知真假,也只能和不遲不晚一起在廊下候著。

這會兒聽見明卉叫不晚拿針袋,楊婆子連忙跟著不晚一起進去,卻見明卉已經扶了馮氏進了次間,楊婆子想要跟進去,一抬頭正對上霍譽冰冷的眼睛。

楊婆子嚇了一跳,霍譽看她的目光如同冰刀子,楊婆子抬起的腿又收了回來,一邊用手在身上抹著並不存在的灰塵,一邊訕訕道:“......太太身子弱,老奴不放心。”

霍譽聲音澹澹:“大奶奶精通醫術,娘有她照顧,媽媽不用擔心。”

楊婆子一梗,想說什麼,還是閉上了嘴。

她的腦門還疼著呢,暫時還真沒有勇氣再去面對明卉。

霍譽面對次間,站在堂屋裡,楊婆子見不晚送針袋進去便沒有出來,便磨蹭著留在堂屋裡不肯出去。

她原本以為明卉和馮氏進去以後,很快就能出來,可是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見門簾挑起,不晚虛扶著明卉走了出來。

霍譽上前一步,正要說話,明卉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壓低聲音說道:“母親這會兒睡著了,咱們出去說話。”

楊婆子心中疑惑,大白天的,太太怎麼就睡著了。

她正想進次間看看,卻被不晚拉住了衣袖:“楊大娘,太太好不容易才睡下,您不要打擾她老人家了。”

明卉和霍譽齊齊看了過來,楊婆子忙道:“太太讓老奴伺候慣了,老奴......”

明卉微笑:“那就有勞楊大娘照顧母親了。”

楊婆子鬆了口氣,衝著明卉和霍譽福了福,轉身進了次間。

明卉和霍譽走出堂屋,明卉指了指,霍譽會意,跟著明卉一起去了隔壁的院子。

明卉出嫁前住的屋子還保持著原樣,整整齊齊,一塵不染,顯然張元娘經常給她收拾。

明卉留了不晚在外面守著,她和霍譽走了進去。

關上門,霍譽問道:“怎麼樣?”

明卉緩緩搖頭:“沒有。”

懸在頭頂的另一隻靴子終於掉落下來,霍譽深吸口氣,又緩緩撥出來,他閉上眼睛,很快又睜開,一雙眸子深邃如深海。

明卉伸出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沒關係,我們繼續找,一定能找到。”

霍譽嘴角輕輕勾起,他的小姑娘在心疼他。

其實他並不難過,可能是從開始就對這件事抱著懷疑的態度,因此,此時他心裡只有得知真相後的心安,並沒有別的。

“我娘生我的時候太過兇險,她被嚇住了,生怕我養不活,所以她一直叫我保住,從未叫過我譽兒。”